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命盘 作者:令言 文案 田禾毕业后第一个心愿就是将赵时飞纳入囊中,明里暗里各种小心思。 对此,赵时飞秉持三原则:不表态,有便宜就占,便宜坚决不让别人占。 双c,1v1.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报仇雪恨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田禾,赵时飞(闻笛) ┃ 配角: ┃ 其它:命盘 ================== ☆、第1章   田禾被包厢烟气酒气呛晕,禁不住一伙儿人起哄架秧子,捂着鼻子逃至门外,按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我——”她故意拖长音,恍似神志不清,“我被同学灌酒了,头疼……”声越来越小,最后没了。   听筒里呼吸声渐重,清润的嗓音响起,“在哪里?”   “锦西路,瑶光阁。”   结束通话,偷瞄群魔乱舞乱吼的包厢,夏暖如待宰羔羊般被几个人摁着往脸上贴纸条,她捂嘴笑,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看戏。   毕业了,总要给记忆留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即使黑的也好。   赵时飞卓然独立出现在万魔狂吼的包厢时,众魔为之一寂。如山泉出谷,青岩覆雪,有这种人在,如何闹得起来?   田禾正领头灌夏暖酒,慌地丢下酒杯,“你来了。”   赵时飞漂亮的卧蚕眉几不可察皱了下,冷亮的眸光快速在嘈杂狼藉的包厢轮了一圈,定格在她身上。   犹如从天而降一桶冰,田禾冻住了。   夏暖光脚跳下沙发,推着田禾走到他跟前,借酒壮胆:“赵家哥哥,要接我们小禾,得过关!”提溜起一瓶杜松子酒,示威似的在他脸前晃。   田禾掐了把夏暖光溜溜的胳膊,握住酒瓶往回拉,却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夺去。   她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   “40度,还好,我喝过两斤52度的。”赵时飞握着酒瓶,环顾一圈,“还有干净酒杯么?”   夏暖高高举起手,打个酒嗝:“有!”   有田禾在边上虎视眈眈,伙伴们没太放肆,只灌了他小半瓶。别看田禾平素好性,把她惹毛了生不如死。   赵时飞态度很好,散场时还彬彬有礼对大伙儿说:“非常感谢大家四年来对田禾的照顾。”   夏暖爪子搭在田禾肩上,冲她挤挤眼,田禾拧紧的眉心舒展开,咧了嘴。   可是上了车,情况不大妙。   赵时飞一上车就闭目端坐,一言不发。   田禾微微扭转身子,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坐直了,手握成拳置于腿侧,如临大敌。   “你生气了?”   一回到酒店,她抱住他胳膊。   “没有。”   他淡淡说着,不着痕迹推开她,解了西服和领带扔进沙发,大步飒沓走向浴室。   田禾快步追上他,刚踏进浴室,前面的人突然急转身,抓着肩膀把她摁在墙上。墙体光滑,她怕摔倒,紧紧抓住他肩膀,仰头,漆黑的眸子睁得圆圆,嘴巴刚张开没发出声就被他堵了回去。   在这种事上,他鲜有主动,今晚却例外,仿佛饿久了的兽,大有不把她拆骨入腹决不罢休的架势。   疾风骤雨没持续多久,他很快就放开了她,理了理微皱的衬衣,淡定从容,仿佛一度失控的场面不是他造成的。   相较于他的风光月霁,田禾可说是狼狈不堪了。发丝凌乱,T恤下滑,光洁的左肩裸在外。她靠着墙,喘着粗气,默默看着自己光裸的脚,不敢抬头。   肩胛骨一热,她惊慌掀眼,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罩在自己左肩,大拇指搁在肩膀靠下一点的地方。她屏住了呼吸。   两人谁都没动作,不知是否错觉,田禾老疑心他手指往下挪了,但观他一脸正经,她觉得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哥哥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种事。   他替她拉好衣服,还贴心地把内衣肩带往里拨了拨。田禾刚想说谢谢,胸口蓦地一重,还伴有轻微的灼痛,像被蜜蜂蛰了。   那只手肆无忌惮按在那个地方,田禾瞪瞪它,又将目光转移到它主人脸上,她感到不可思议。   男人英俊的脸上写满坦然,无半分亵玩之色,更无半分愧色,田禾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男人身体突然前倾,薄唇在距她耳朵只有分毫的地方停下,“以后还玩儿么?”   田禾愣了愣,摇头,“不、不玩儿了。”   他满意勾勾唇,点点她额头,把她推了出去。   还说不生气,哼,这么变态的惩罚方式!太坏了!田禾腹诽着走回客厅,看到随意丢弃在沙发上的西服和领带,走上前,叠整齐。   田禾坐下,四下环顾,这是一间开放式的套房,靠着客厅沙发,透过镂空的隔断,卧室情形清晰可望。简欧式大床,米灰色四件套,床尾凳罩的布套和窗帘也是相同的色调。简约,舒适。   她拉开冰箱门,抓了瓶矿泉水,顺带用座机打给洗衣房。   赵时飞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洗衣服的员工恰来取衣服。   田禾关上门,一转身,视线直剌剌撞进一汪潭水里,清亮、幽深,那是她见过的,最迷人的眼睛。目光下移,落在他泛青的下颌,再往下一点点,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   意识到失态,她红着脸别开了眼睛。   “早点休息。”赵时飞几不可察扯扯嘴角,把毛巾挂上衣架,长腿迈开,两步跨到几前,拿起文件夹,坐了下来。   这间套房相对简约,只有一间卧室,须有一人睡沙发。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沙发足够长足够软,还有抱枕和薄毯,不必担心委屈他。   “噢。”   田禾点头,进了卧室。拉开行李箱取出换洗衣物。   沐浴后,一身清爽。   她吹干头发,扒着镂空的格子张望客厅。   赵时飞专注看文件,发梢半湿,烟灰色睡衣领口张着,衬得他面如冠玉。她目不转睛,像是看不够。   察觉到炙热的视线,男人轻抬眸,菱形格子里,女孩儿大眼睛泛着光,刘海随意垂在额际,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明天还有最后一天跟你的好姐妹告别,后天一早的飞机。”   田禾面有惭色,卷卷的睫毛轻巧巧覆住眼睑,“夏暖就是想见见你,她人其实挺好的。”说完,底气不足看着他。   “嗯,知道了,晚安。”   他注意力又回到了文件上,田禾伸手拉隔断左侧的绳子,米黄色布幔落下,仿如戏台的幕布,隔开了观众和后台。而她,则像演员卸妆卸掉了所有情绪,倒在床上。   客厅,赵时飞盯着幔帐,面无表情。片刻后,低头,签字。   *   半夜,卧室里的人渴醒了。唱歌零食吃多了,这会儿遭报应了。   蹑脚到客厅,灯还亮着,赵时飞已睡了,手里尚握着笔。   也太拼了,她心说。轻轻上前,拿下笔,盖上帽,放桌上。不经意瞥了眼翻到最后一页的文件,最底下两个签名,右边挺拔俊秀的三个字她很熟悉,左边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是林风。   她捂住嘴巴,蹲下,将文件翻到第一页……   起身时,腿脚微麻。   沙发上的人仰面躺着,胳膊自然垂放腿侧,长腿伸得笔直,微叉,头摆得很正。这个人,睡个觉也这么优雅,他似乎不应该躺在这儿,而应摆放在艺术展览馆最显眼的展橱。唯一的瑕疵是眉峰间轻微的褶皱,田禾伸手,想抚平,却在差一点点就要触到时收回。   她抓了毯子给他盖上,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脚步极轻挪到开关前,关了灯。又望了眼沙发,抓了矿泉水回卧室。   几秒后,沙发动了动,赵时飞拥着毯子坐起,扫了眼重新翻回最后一页的文件,抬头,布幔挡住了卧室,什么也看不到,他抿紧了唇。   田禾睡不着,头枕着胳膊,瞪大眼瞪了半天,摸到床边手机,起身进了浴室。按亮屏幕,划开通讯录,却在号码即将拨出去那一刹,放弃了。   *   次日,田禾醒得很早,但赵时飞更早。   她穿戴整齐卷起布幔,沙发是空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边。   有香味飘来,鼻翼一息,循着气味走到餐桌边,桌上摆着丰盛的早点。摸摸肚子,好像还真饿了欸。   吃完,收拾了餐具,放进碗橱。她削了只苹果,打电话给赵时飞。   “醒了?”   嗓音清透,像一滴水滴在心间,她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胸口。   “嗯,我吃过早餐了。你在忙么?”   “嗯。”   “那你晚上早点回来陪我吃饭好不好?我有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你猜!”   “你?”   “……”田禾脑袋一下子燃了!支吾半天,底气不足“嗯嗯”两声,立刻转移话题,“还有一件事,阿姨有没有在边州开画廊?”   “我不清楚。”   “噢。”她挠挠眉毛。   “我可以叫人去查,或者亲自打电话问。”   她忙拦住,“不用了!我随口问问。你忙,晚上见!”   *   “她打听画廊干什么?”   会议室外,桑建川眉头皱成“川”字。齐云确实在这里开了一家画廊。   赵时飞把手机交给他,扣上西服扣子,“想不通就不要想,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   苹果啃完,手机响了,瞟见来电人,田禾不慌不忙把核丢进垃圾桶,抽纸擦擦手,做完这些才接。   “阿姨。”她手里攥着没掷出去的半湿的纸团,拇指和食指用力撕成块块。   “……我昨晚才见到他,只看见他似乎跟南合一家公司签了一份合同……好的,我会注意的,再见。”   手机丢一边,抱着抱枕窝沙发呆了半天,才重又捡起,拨了昨儿半夜就想拨的号码。   夏暖此时正抱着凉被睡成猪,听到可恶的铃声,菜市场的活鱼一般垂死翻腾好几下,铃声仍在响,她不得不睁眼,哪个混蛋?!   “田小禾,你想死吗?!知不知道姐姐昨晚几点睡的?!”姐姐昨晚压根儿没睡好么?!   田禾躺在昨晚赵时飞趟过、残留有他气息的地方,兴奋蹬起空中自行车,听见怒气十足的女音,禁不住嬉笑出声,双腿轮得更欢快:“大懒猪,起床!”   “滚!”夏暖炸了,毒舌先于大脑复苏,“赵家哥哥昨晚没把你榨干?大早上精力这么旺?”   田禾嘻嘻笑,翻转身体,斜斜趴着,对着手机说:“是啊,他没榨干我,姐姐你说怎么办?”   这女人……等等!夏暖猛然张大双眼,眼里扑闪着八卦的光芒:“赵家哥哥……喂喂,快说快说!” 登时睡意全无。   田禾揉揉鼻子,如实回答:“他睡沙发我睡床。”   “他、他竟然没有把你撕得粉碎?!”夏暖颤颤的声音如同听到了亘古秘闻。   田禾鼓鼓眼睛,“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暖笑得像得了失心疯,“所以,田小禾,你是不是特失望?!”   “……是。”   “说,想让姐姐帮你什么?”夏暖眉飞色舞一阵得意,一起睡了四年,把不住她脉就不当兽医了!   “陪我逛街。”田禾指头绕着头发玩,“带我去你说的那家店,然后……再买一些需要的东西,你懂的。”她刻意咬重最后几个音。   夏暖懒洋洋打个哈欠,“你来接我,车费你出,午饭你管。”   “好。”田禾今天格外好说话。   夏暖觉得拔毛就该一次拔个够,“我要看上什么东西了,你包!”   “……”田禾咬牙,“好。”   十年风水轮流转,夏暖,你给我等着!    ☆、第2章   晚上七点,赵时飞回到酒店。   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精心装扮的田禾,还是惊到了。   曼妙身姿被真丝旗袍裹着,愈显妖娆,他发觉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走。   她弯腰为他取拖鞋,赵时飞目光不经意滑过她耸立的胸脯,不自觉的,右手发痒,昨夜那美妙的触感开始作祟。   他抿了抿唇,换上拖鞋,进了洗手间。   出来时,恰看见田禾打开了餐桌上方的玉兰花状小吊灯,五颜六色的光洒下,如梦似幻。她站在旖旎彩光里,整个人说不出的妩媚。   饭后,田禾打开音响,舒缓的大提琴音如水清泉出涧,她又燃了一捻香。   赵时飞轻轻合上眼,高大的身躯陷进沙发里,身上每个毛孔都舒舒服服张开。眼前光忽然被遮住了,睁眼,田禾微笑犹如一朵雨后莲,亭亭玉立在他面前,主动朝他伸出了手,意图再明显不过。   原本他只是说说,没想到,她真把自己当礼物了。心里尽管犹疑,手却实诚地递了出去。   舞步还没开始就乱了,田禾目的太明确动作太快。夏暖那个半吊子说了,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献出自己的身。她早想奉献了,只是他不要。今晚,她精心筹备,又是旗袍又是香,就差给他下药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成功。   赵时飞的反应很好地证明了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毕竟是男人,再怎么克制,欲望的火龙总有挣扎出樊篱的时候。   被丢到床榻那一刹,田禾窃喜,夏暖那个二货还真做了件对事。白天那货摇头晃脑为她指点江山:赵家哥哥一看就是禁欲型的,你要主动一点,走,姐姐替你捯饬捯饬。于是,她把她带去了吹嘘已久的手工旗袍店,还跑到一条风情街买了具有那种功效的香。   那种感觉很美妙,她仿若浮在云端,飞过高山,飞过江河,就要攀上云头,却忽然坠落。   她睁开汗湿的眼皮,难以置信看着忽然从她身上撤离的男人。   赵时飞很快穿好衣服,整理好杂乱的头发,扶她躺下,俯身亲了亲她额头,“晚安。”转身去了客厅,还特地替她拉上布帘。   布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外面。田禾失望跌回枕上,又失算了。   和两年前在海边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的结局。   记得那晚她裹着薄毯,躺在柔细的沙上,吹着腥咸的海风,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他坐在离她稍远一点的石头上,注视着海面,清俊的轮廓被月辉描摹得更加深刻,也更加冷漠。   “你还太小,等你毕业。”   现在,她毕业了,他还等什么?这些年,她和母亲吃穿用度都是他供的,从他手里接过□□那天起,她就默认了彼此的关系。可是四五年了,他一直履行着金主的义务,却迟迟不肯享用金主的权利。偶尔擦枪走火意乱情迷,他超人的自控力都很好的在最后关头发挥出来。像今晚,她把自己打包好送到他面前,他拆了一半就不拆了。   “勾引失败。”   她发短信给夏暖。   宿舍里,被六级单词折磨得昏昏欲睡的夏暖一下子亢奋起来,惨遭六次滑铁卢,最后一次说什么也要打死六级这个小贱人,所以即便放假同学都走光了,她仍固守宿舍等待最后决战。枯燥乏味的日子里,田禾和赵家哥哥的JQ无疑是最烈的调味剂。   “卧槽,他是GAY还是不举????姐姐帮你买的可是阿三哥的香,居然不管用?????”她两指齐上,输入完毕,点了发送。   田禾瞅着手机无语了半天,没有回复,丢在一边,重新蒙住头。她当然清楚什么原因:无非是,他不喜欢她。   *   韩书语端坐书房临摹《秋江独钓图》,眼睛忽然被蒙上了。   她放下画笔,笑说:“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   田禾松手,趴在她肩上,笑嘻嘻:“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时飞送你回来的?”   “嗯。”   “怎么不请人来家坐坐?很久没见他了。”   田禾搬来一张凳子,“他说今天太匆忙,改天专程来拜访你。”   她撒了谎。事实是,出了昨晚那样的事,她不想开口同他讲话。而他似乎瞧出她心里不快,也缄默不言。这令她更烦闷。一个男人明知你心里不痛快,还不愿意哄你,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在乎你。   韩书语除了有一点点疲惫——那是长时间画画的并发症,精神很好,田禾放了心,再不用担心哪天回到家,她一脸警惕盯着自己:“你是谁?”   顿时觉得没理由生赵时飞的气,如果没有他,妈妈有可能再也不认识女儿   金姐做好了饭,来叫她们。   韩书语推田禾,“你先去吃,我把这几笔补完。”   田禾瞥了眼画,“好。”   “金姐,我妈还是老闷在家里,不爱出门?”   金姐点头,望了望书房,“没事就在书房画画,偶尔去小区花园散步。”想了想,又补充说,“赵太太偶尔过来陪她聊天。”   田禾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大部分时间,家里只有金姐一个外人。   “辛苦金姐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金姐突然拍拍脑袋,“还有个汤,我去端。”   看着她跑进厨房,田禾皱紧了眉头。   *   晚上,田禾从浴间出来,客厅静静的,韩书语在看电视,音量很小。金姐已经收拾干净餐桌厨房离开了,她只做白天。   田禾削了两只苹果,放到茶几托盘。韩书语做事很专注,看电视也不例外。田禾陪着看了会儿,说想去书房找本书,起身去了书房。   她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串钥匙,观察片刻,握住一把小的,蹲下,打开了书柜最底下的一层暗格,是韩书语用来放画的。田禾记不清上次打开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里面堆满了画,各种材质,纸、绢、帛。打开,看到画还在,表情一松。   她握着把手往下扣门,只剩一根头发丝的间隙,突然停下,重新打开。抽出堆在最下面的一卷画,慢慢展开,竟然是一卷白纸!   她跌坐地上,心沉到谷底。   *   田禾花了半天时间理好情绪,回到母亲身边神色如常。   “现在的电视剧太差劲了,这对儿老夫妻上一集还在农村老家,怎么突然出现在城里儿子家?台词也别别扭扭,农村人怎么可能这样讲话。”韩书语对不专业的编剧很不满。   田禾走到沙发后给她捶背,“要么编剧没读过书,要么就是电视台剪辑的人脑袋短路了,你就当看笑话。”   这么一说,韩书语倍感无趣,关了电视,拉着女儿坐下,摸摸她脑袋,“小禾,说实话,你喜欢赵时飞吗?”   齐云是她们的恩人,韩书语内心对她充满感激,但并不代表她愿意拿女儿的幸福交换。感激永远替代不了感情。   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田禾头一歪靠在她肩上,小声:“嗯。”   “那他呢,他喜欢你么?”   田禾扇了扇睫毛,声音低低的,“嗯,他也喜欢我。”   田禾接到桑建川电话时心情更沮丧了。桑助理告诉她,后天是赵时飞母亲齐云女士的生日,请她那天不要有其他安排。   没有亲自打电话,只是让助理转达,田禾心情糟透了,下午送来家里的漂亮礼服也没让她心情好转。   为了挽回一点点颜面,隔天赵时飞亲自上门来接时,田禾一开门就躲进了房间,把他晾在客厅。等了一会儿,他没有进来找她,也没有催她。透过故意留下的一条窄窄的门缝,瞧见他和韩书语相谈甚欢,听到他说,不急,慢慢等。   她撇撇唇,好啊,你愿等,就让你一次等个够!   田禾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妆容整齐出现在客厅,韩书语脸上已微微透出不快,这位家教良好的妇人觉得女儿太失礼了。   赵时飞不介意,至少表面不介意。   出门后,直到坐上车田禾都没搭理他,明知这样做有点无理取闹,但她就想不讲理一回。   胸前一凉,低头一瞧,他修长的手指努力往上拽她的礼服,修长、微感粗砺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到锁骨,她脸上烫着了。幸好挡板早被他放了下来,不然被司机大叔看见,她可以跳车了。   “领口太大了。”一本正经的口吻,仿佛在陈述一项科学发现。   “……”   田禾左看右看,不大啊,裹得很严,什么都没露。她莫名其妙打量他一眼,心想:是你眼睛有问题。   “恭喜毕业!”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挂链给她戴上。田禾感到颈间倒冰冰凉,低头,看见心口位置静静立着一枚树叶型水晶挂坠,莹润润的绿,像三月春野的一颗嫩草芽。   “谢谢。”她不好意思挠挠下巴,方才好像真的太无理取闹了。   车子很快停在雾蒙山山脚停,赵家别墅就在眼前。赵时飞打开车门扶田禾下车,甬道两侧已站了几辆豪车。   田禾抱住他胳膊,使劲往他身上贴,这种场合,她很不自在。   赵时飞侧头看了她一眼,反手将她搂进怀里。    ☆、第3章   宴会厅,雍容华贵的寿星齐云一见到田禾田禾就眉开眼笑把她拉到身边,乐呵呵打趣,“丫头越来越漂亮,我要赶紧提亲了,免得夜长梦多儿媳妇被别家捷足先登了。”   田禾赧然。   齐云身侧的长媳舒雨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田禾,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晚宴很热闹,齐云收到许多厚礼,整个晚上田禾都没见她脸上笑容消退过哪怕一下。奇怪的是,没见到传说中的赵先生——也就是齐云的先生赵时飞的父亲。他们对外宣称赵安和先生身体不适,在美国治疗,不宜多动。   齐云是母亲韩书语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后嫁给了美国一位华人富商赵安和。几年前,赵家看中了国内商机,开始向国内投资,齐云回国后的第一笔资金就投在了故乡岩州,迅速跻身名流行列。田禾对赵家的了解,仅限于此。   齐云一个不零不整的生日,岩州好几位大人物都来捧场。田禾再次感慨,这个女人真不简单。   田禾和赵时飞的关系,上流圈子早有耳闻,知道他有那么一位“女朋友”。以前只是传闻,今晚见到真人,不免多看几眼,尤其那些妙龄千金,有一个胆大的富商女儿还挑衅似的向她炫耀手上戴的瑞士某大牌公司超级限量版名表。   田禾瞟了眼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认识,上次借醉酒倒在赵时飞怀里被记者拍下来的就是这个女人,叫裴黎黎。田禾对她真的是没齿难忘。那张gif动图上,她的大领口几乎裹不住她的胸,还故意搂着赵时飞脖子往他身上蹭。第二天赵时飞被记者追问时立即澄清了,说是裴小姐喝醉了没站稳,圣安是和裴氏有合作,但他本人和裴小姐没有私人关系。但裴小姐却不是这么说的,她在话筒前娇滴滴欲言又止,“他只是不想伤害那个人,那个人应该明白,真正的爱情和金钱是没有关系的,不是爱情。”   显然裴黎黎这话是讲给田禾听的,田禾炸了!虽然她和赵时飞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但毕竟赵时飞名义上是她地里长的萝卜,那个女的竟敢来偷萝卜,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偷,田禾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她迅速联系了岩州电视台一位制作人朋友,她曾协助对方做过一部古建纪录片。   电视台的人即使没有三头六臂至少也比其他人多张了一只眼睛,制作人很快给了田禾许多那位裴黎黎的料。田禾扫了眼就傻了,什么整容、堕胎、嗑药、为男模一掷千金……这女人太会玩儿了,全是比煤还黑的料,洗都没法洗。她注册了个微博小号,把这些料全发出来,圈了几位知名八卦营销号……   裴黎黎那年着实狠狠火了一把。   裴黎黎不清楚幕后黑手是田禾,但这不妨碍她把田禾当仇人。   田禾自然了解裴黎黎心思,看不起穷人。生存法则就是如此,笑贫不笑娼。像裴黎黎,一身污水还底气十足嘲笑别人。田禾想抽她,可是这种场合,只能忍着。   “我没那么高的品味,我不喜欢戴手表。”田禾挽着赵时飞胳膊,半倚在他肩上,骄气十足对裴大小姐说,“有他在,分分钟自动报时,比什么名表方便多了。”说完,冲自动报时机抛了个媚眼。你不是炫富嘛,我炫男人!   田禾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很美,也很媚。眼睛很大,眼尾上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股子迷离醉意。赵时飞看得有点醉,捏捏她染红晕的半边脸蛋。   裴大小姐败阵,瞪了这对秀恩爱的狗男女一眼,含恨离开。   田禾陪着赵时飞应酬客人,免不了喝了点酒,脑袋有点晕,到庭院花廊下吹风。晚风送来蔷薇香,好舒爽,脑袋里的混沌似涟漪散开,逐渐清明。   花架下有个秋千,她刚坐下,听见有人说。“礼服很漂亮。”   回头,透过影影绰绰的花枝,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近,是舒雨晴。   “嫂子。”   田禾站起来,打招呼。   舒雨晴来到秋千跟前,笑着重复方才的话。   田禾撩起鬓发绕到耳后,“时飞送的。”   “他眼光真不错。”舒雨晴折下一片叶子揉成卷,“我忽然发现好像很久没逛过街了,你最近有空没,可以陪我逛街么?”   “好啊。”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舒雨晴笑说:“我得进去了,阿飞一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她说“阿飞”,语气那么随意那么自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田禾坐回秋千,双手攥紧了绳子。   她全部心神纠结于“阿飞”俩字,浑然不觉另一种声音悄悄靠近。   “我说大老远闻着一股骚味,原来是你这个小骚货。”   听到这个猥琐的声音田禾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慌地跳下秋千,轮椅已横在面前,坐在上面的那个男人猥亵的目光扫过她全身,“那个杂种没少在你身上耕耘吧?”   太大意了,她忘了,赵雷这个变态虽然没出现在宴会上,但完全有可能出现在这个庭院任何一个角落。   她转身想从花廊另一头离开,他却指挥身后的生活秘书快速推动轮椅,拦住了她的去路。   “滚开!变态!”   看到赵雷就像看到了一滩秽物,恶心想吐。   赵雷盯住她胸口,喉结滚动,“真没眼光,像你这样的就该光着,吴秘书,你说是不是?”   吴秘书扶扶眼镜,眼神不怀好意地在田禾身上上下来回滚动,“大公子对女人的品鉴一定错不了。”   田禾端起石台上喝剩一半的饮料,泼了赵雷一身,又狠狠摔了酒杯,力道太猛,碎裂的玻璃渣有一块弹起来,擦破了他脸皮,血瞬间渗出。   “你……贱人!”   田禾厉声道:“别惹我,不然我会把玻璃渣换成刀子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喂狗!”   赵雷“啐”了口:“吴秘书,把这个小贱人给我……”   “田禾!”   赵时飞颀长的身姿站在花廊架尽头,披了一身灯晖,眉目清隽如画。她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不是说了别跑太远,当心遇到人鬼不分的畜生。”声音虽不大,但廊架中央那二人能听到。   “二弟。”他拉了她就走,仿佛这是污秽之所,片刻也都不愿待,赵雷却猝不及防开口叫住他,“怎么办,我还是改不掉老毛病,老想上你的女人。”   赵时飞欻然变色,仿佛打翻砚台墨汁浸透了宣纸,脸色黑得骇人。从田禾的位置,甚至能半点不落瞧清楚他额前青筋凸起。她咬咬唇,一见他握紧拳头一副想揍人的架势,慌忙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瘦弱的身体像一片泡过水的落叶牢牢贴附他精壮的躯干:“你都说了是畜生,人怎么能和畜生一般见识?”   他绷紧如弓弦的身体动了动,借着院里的光,看清她眼底的慌张和担忧,浑身都放松下来。   田禾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大掌里,他没有拒绝,任由她牵小孩儿一样牵着他快步离开。   赵雷盯着他们的背影厉声咒骂:“他妈的狗杂种!下三烂!”   吴秘书担心夫人看到他脸上的伤责备自己,赶忙推他回房间,“消消气,他也就得意这一时,以后整个赵家都是你的,何况一个女人?”   *   宴会散时,舒雨晴自告奋勇善后,赵时飞乐得轻松,送田禾回家。   两人走到车库,他正要开车门,田禾拦住他,“我想走走。”   “好。”   今晚的他似乎格外好说话,田禾很开心,“你说裴黎黎会不会气死?”   她还惦着这事,赵时飞嗤笑:“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而已。”   田禾停下步伐,转过身,一把揪住他衣领,板起脸:“你怎么知道她胸大?”   “……”赵时飞轻轻松松拿掉她爪子,俯身凑到她耳边,“我喜欢你的。”亲了她一口就放开,大步朝前走了。   我喜欢你的……你的……胸……   田禾感到被调戏了。   林中幽静,空气清透,很适合散步。   田禾信步摇摇摆摆,走两步蹦起来够一片叶子,偶尔震下一滴露水,落在颈间,凉嗖嗖的。   她忽然停下,转身,“你真的要去南合?”   “嗯。”   “我也想去。”   赵时飞越过她继续向前走,“不行。”   “为什么?”她冲他背影喊。   “你要照顾你母亲。”   她小跑几步追上,从背后抱住劲瘦的腰,脸埋在他结实的背上,声小却笃定:“我想和你在一起!”   没有回答,周遭静悄悄,只有风拂树叶“沙沙”。   赵时飞无动于衷,“我和张经理打过招呼了,你休息几天就去上班吧。”   田禾跳到他跟前,“如果我一定要去南合呢?”   赵时飞眉峰折起,冷然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果然不能对女人太好。   田禾使劲推他一把,扭头跑了。   长手长脚的男人很快追上来,不由分说扣住她肩膀往大路上带。   司机很快把车开来了,望着那两道由远及近的光束,田禾悲哀地想,如果有骨气一点,她就应该正大光明质问他:你如果不喜欢我就请说清楚,不要对我忽冷忽热玩暧昧,说清楚了,我不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你不放!   她很想这么做,可是没勇气,也没骨气。    ☆、第4章   入夏以来最大一场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暑热暂时溃败了。   趁着天气凉爽,田禾带母亲随处逛逛。   韩书语说来岩州五年了,竟不知这座城市这么大。   清闲时光过了几天,舒雨晴邀田禾逛街,田禾倍觉惊讶,原以为那天她只是穷极无聊没话找话,孰料是认真的。田禾对舒雨晴本人没什么偏见,只是一想到她那个变态丈夫心里发毛。   从出租车跳下来,见到落落大方的舒雨晴,心里那点别扭暂时压下去了,甚至还腾起了丝丝同情。   舒雨晴抢着替她付车钱,她婉拒。   “阿飞做事太不周全,也不说给你配辆车,传出去不是让人看我们家笑话。”舒雨晴姣好的面容挂着得体大方的微笑,俨然慈嫂。   田禾把钱夹放回包里,拉好拉链,弯弯眼,“他不放心我自己开车。”   舒雨晴挑眉,“那以后他天天接送你上下班?”   田禾弯弯眼睛,话锋带着一丝俏皮:“他是这么说的。”   舒雨晴压下眉角,亲切地挽起她,“咱们快进去吧,今天有活动,人越来越多了。”   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话题无外乎穿衣打扮,还有男人。即便舒雨晴这样的女人也不例外,例外是,她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男人。   “阿飞刚转来我们学校时特别吓人,见天一张冰块脸,谁也不理。同学都不敢惹他,只有我胆子大,频频借故跟他说话,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倍感挫败。后来,有两个非裔高年级学生在放学路上骚扰我,我吓坏了,慌不择路无处可逃,没想到阿飞突然杀出来,把那俩男生打跑了。后来,我们慢慢亲密起来,常常翘课出去玩,骑马、溜冰、爬山……他性格也渐渐开朗,那时候真快乐……”   从三楼女装部到顶层空中餐厅,舒雨晴一路述说的主题是她和赵时飞的青春年少,好像这才是她要精心展出的戏目,而邀田禾逛街只是营造一个舞台。   蟹肉入口,一点味道也没,田禾不禁怀疑自己的味蕾出问题了。   她放下筷子,“我去下洗手间。”   她一离开座位,舒雨晴也停箸,喝口红酒,俯瞰忙碌中的城市。地面那么遥不可及,偶一失足,定然粉身碎骨。   田禾回来后,像是为刺激味觉,专拣最辣的吃。   见状,舒雨晴充满善意地说:“少吃点辣的。”   田禾摇头,“我无辣不欢。”   “你和阿飞真般配,他也嗜辣如命。”   “是么?”田禾拧眉。   “是啊,不信你专门为他做顿饭,多放点辣椒,他保准开心死。”   “好啊。”她无声咧咧嘴,默不作声捏紧了拳头。   吃过午饭,她们再度转战另一商场,没买到如意衣服,舒雨晴不甘。   将近两个小时的鏖战,她终于如愿,三条裙子一双鞋子入手,脸上笑容多了些。   田禾看中了一条灰色裙子,抱臂左思右想,她没尝试过灰色,不确定要不要下手。   舒雨晴看了看那条裙子,拍拍她肩,“这条裙子我有,买回去之后只穿了一两次,你喜欢,回去我送你。”   田禾摇头,“谢谢,不用了。我突然发现颜色不适合我,显老。”说着,转头走向另一家专柜。   舒雨晴脸色变了变。   *   这边两个女人逛街的同时,那边齐云推开了赵时飞办公室的门,陪她一起来的还有管家老莫。   “您来怎么不通知一声,这里乱乱的。”   赵时飞急忙吩咐桑建川泡茶。   “我顺道过来看看,自家人见什么外。”齐云嗔怪。   今春的明前茶,芬香沁人心脾。   齐云端起茶杯,陶醉地嗅了嗅茶香,问他:“那边都安排好了?”   “是的,安排好了。”   “田禾呢?”   “我打算,暂时把她安排在圣安。”   说完,他认真观察这个他叫她妈妈的女人。   他的妈妈神色如常,没有异议。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老了,不顶用了。大事小情的,你自己拿主意。只有一点,记住,你爸爸等不起,我们都等不起。那东西,必须尽快得到手!”   赵时飞点头,“我明白。”   齐云喝杯茶就走了,走前叮嘱赵时飞注意身体:“田禾说你刚在那边签了单大生意,不要老把自己逼那么紧,要松弛有度。”   赵时飞送他们离开,一回到办公室,“啪”摔了一只杯子,正是齐云用过那只。   桑建川推门进来,看见老板那一张想吃人的脸,再看看地上的狼藉,一句也不问,径自去了卫生间拿扫帚。   手机响了,赵时飞仿佛没听见,火气未消,胸腔还在颤。   桑建川清理干净残迹,走到办公桌前,瞅了眼手机,“田禾。”   话音刚落,“啪——”又碎了一只茶杯。   *   老莫拉开车门,恭敬地请齐云上车。   老莫关上门,从另一侧上车,吩咐司机开车。   齐云点了根女士香烟,吸了一口,问方才一言未发的老莫:“你瞧着,对他可还放心?”   老莫思索半日,“他被逼急了。”把田禾留在岩州,明显是想摆脱齐云控制。   “是啊。”齐云语气有些疲惫,“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那么快就让小雷接手圣安。”后悔没用,只能想招补窟窿。“所以田禾这件事我暂时妥协,缓一缓再找机会让田禾去南合。”   “田禾在岩州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她们家都快被我们翻遍了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我猜一定还在南合。让田禾回去,我们顺藤摸瓜。”她掐灭了烟头,摇下窗丢出去,“而且,那么好一颗钉子,不用浪费。”   *   落日映红了窗格,田禾抱膝坐于床头,盯着床头手机,满眼失落。   “咚”一声巨响。   她慌忙跳下床,悄悄扒开一条门缝,看见金姐抱着腿坐在卫生间地上哀嚎,“哎哟,哎哟——”那么凄惨,仿佛命不久矣。   田禾丝毫不觉得惨,心头甚至掠过一丝快意,有如湖心涟漪漾开,水圈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怎么了金姐?”   韩书语听见动静,跑出房间,急忙去扶金姐。田禾也慌忙跑过去。   “卫生间灯泡不是烧了嘛,我换灯泡,谁知道梯子坏了,我一脚踩断了摔了下来。哎哟,右脚八成废了。”金姐右脚一挨地就疼得哇哇叫。   田禾抓了钱包,“赶紧去医院!”   门铃响了。   谁啊?这会子添乱!田禾裹着怒意开门,门一拉开整个人都傻了。   “不欢迎?”赵时飞手捧鲜花,挑眉,“我记得你邀请过我的,忘了?”   田禾连连摇头,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   注意到她脸色,望了望她身后,他看到金姐疼得跳脚,一张脸比苦瓜还难看。   *   金姐摔得很严重,医生诊断为粉碎性骨折。   赵时飞把桑建川叫到医院,让他和金姐家人商谈赔偿事宜,自己携了田禾离开。   一路上,田禾显得心不在焉。赵时飞看看她,若有所思。   回到家,正在厨房忙碌的韩书语拿着菜铲跑出来问金姐怎么样了。   “骨折,要休养一段时间。”   “那……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吧?”韩书语担忧,看看田禾,又看看赵时飞。   她到底是善良的,即使经历世间大恶,她仍对一切怀有本能的友善。田禾心里五味陈杂,脸上挤出最真心的笑,“放心了妈,给她请了最好的骨科大夫,好好配合治疗,会恢复成正常人那样的。”说完把她推进了厨房,“快做饭,我们都饿了。”她打开冰箱,取出中午放进去的菊花茶,端到客厅。   “本想明天请你,没想到你搞了突然袭击,没准备那么多菜,你将就将就。”她倒了一杯,放到赵时飞面前,又说,“你胃寒,放一放再喝。”   赵时飞伸出修长的手指贴了贴杯壁,好冰。   “在你眼里我是饭桶?”   “哈?当然不是。”她笑着晃脑袋,“我是想说……”   赵时飞突然捏住了她下巴,像主人牵狗绳一样把她拖到脸前,不说不动看着她,眸色沉沉,脸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幕。   她有点害怕,手撑着沙发扶手想要站起来,他却不放。   厨房传来菜铲掉地的声音还夹杂着韩书语的低呼,田禾担心母亲,哀戚戚的眼神恳求他。他扭头望了望厨房,松了手。   还好,母亲只是被油星溅着了,灼了手。赵时飞方才的举动令田禾心有余悸,她借这个由头理所应当留在厨房帮母亲。   饭菜上桌,赵时飞却没了踪影。田禾找了一圈,在卫生间找到他。他负手立在洗手台前,眼神专注于某个地方。她走过去,注意到他眼睛一直盯着洗手台下的储物柜。   “这种东西怎么不放好,万一不小心碰着了,可是大麻烦。”   他弯腰从洗手台下方半开的抽屉里扯出一把小型电锯。   田禾眼皮跳了跳,“哦,我白天用了,随手一放,忘了关抽屉。”边说边挪步,挡在尚未来得及撤走的靠墙的木梯前。   “你用它做什么?木工?”他嘴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如话家常,两步垮到她面前。   抽屉其实关上了,只是电锯的插头露了出来,作为强迫症患者,他想把插头塞进去,一拉开抽屉,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吹风机,却看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田禾腰杆快挺断了,只恨不能再高些再胖,把梯子完完全全挡住,僵硬地弯弯嘴角,“饭好了。”   “不急。”他单手轻而易举拉开她,“反正梯子也坏了,我试试这把锯的锋利程度。”说着,开了开关。   “不要!”田禾面色一紧,像坠崖者抓住救生索牢牢抓住他,阻止他下一步动作,背上冷汗如注。   电锯的“嗞嗞”声停止,他把电锯丢一边,手缓缓触上木梯最上边那根断掉的档,是从和框结合处的凹槽断掉的,细察,断面里侧很整齐,外侧杂乱。手一摸,揭掉一层几乎和木梯颜色、纹路一模一样的贴纸。   他把浑身僵硬的田禾拉到梯子前,轻轻搂住她的腰,好似深情的拥抱,修长的手指捏起她下巴,迫使她直面断裂的木头,清润的嗓音如一捧冰渣砸向她:“好锋利的锯。”   田禾闭上眼睛,面如死灰,沉默半天,近乎绝望地说:“不要说出去。”   到底太年轻,道行太浅。赵时飞心情大好,正欲说话,听到外面韩书语叫她们,改口说:“先吃饭。”   一顿饭,田禾吃得食不知味。大家甫一停筷,她立刻像上了发条跳起来收拾碗筷。   她漫不经心洗着碗,听到客厅韩书语和赵时飞断断续续的谈话声笑声,心里七上八下。她和他,远没到可托付生死的地步,甚至连最基本的互相信任都做不到,被他揭穿了拼命想掩盖的罪行,岂能不心慌?   聊了会儿天,吃了水果,时间不早不晚,告辞恰合适,赵时飞的礼貌涵养总是滴水不漏恰到好处。   韩书语让田禾送他,还嘱咐以后常来。   他含笑应允,握了田禾的手出门,一进电梯,立即松开,那么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田禾木木呆呆,没有反应。   把车子开出车库,赵时飞推开门,田禾机械地坐上副驾。   空调温度很低,把人都冻住了。   沉默良久,她底气不足开腔:“你能不说出去么?”   赵时飞稍稍调高温度,“我还是觉得你留在岩州照顾韩阿姨比较好,你认为呢?”   听到这里,一直耷拉脑袋的田禾像草钻出地面一样拱起头,睁圆了眼。   原来,原来……   “你是对的。”她点头,“我也想留下来照顾妈妈。”    ☆、第5章   中午,赵时飞开完会,推开办公室门就看见了田禾。   看到他进来,她指着饭盒,“我来给你送饭。”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赵时飞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往常一样,正经八百调戏了她一下。看她脸红成胭脂才作罢,专心吃饭。这个女人很有趣,很多时候明明是她主动招惹他,他一调戏回去她就害羞喊停,毫无做作。赵时飞最喜欢她不做作,这也是为什么,明知她是齐云控制他的棋子,也常常会情不自禁。   盖子一掀开,香气扑鼻。午餐简单又丰盛,盐焗鸭、清炒小油菜、肉片丝瓜汤,还有一碗喷香的白米饭。鸭肉稍咸,但汤清淡,咸淡中和,十分利口,赵时飞吃得很愉快。   田禾酝酿半天才开口说:“我怕一个人照顾不好妈妈,想送她去疗养院。”她扭过头,定睛看他,“不然我或许不能安心工作。”   赵时飞眯了眯眼,“你已经提过一个条件了,做人不能太贪婪。”话音落下,注意到对面的人咬紧了唇,她在紧张。   “只这一次,不可以么?”   “那我岂不是亏了?”   她想了想,不放弃:“你可以再提一个条件。”   他调整了坐姿,后脊完全贴住靠背,抱臂,长腿交叠,优哉游哉晃着脚尖。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不能办么?   “我怕日后阿姨问起来……”她眨了下眼睛,“我觉得由你出面最合适。”   暂时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谅他也不敢耍花招,赵时飞没怎么刁难她就答应了,对于他来说,只要她不跟在身边,怎么都好说。   *   “她故意使诈伤了金姐?”田禾走后,桑建川进来汇报次日行程,听到BOSS如此说,眼珠子快瞪出来,“太不可思议了!”那副震惊的表情就像听到林妹妹骂街。缓了两秒,还是想不通。“难道金姐就看不出来踏板是坏的?”   “田禾把踏板锯断后,用胶水把两截断木粘起来,又用几乎和梯子一模一样的木纹纸抱了起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胶水粘不牢木头,远不足以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田禾这个伎俩说不上高明,却让人胆寒。   “她为什么要害金姐?”   赵时飞没有及时回答助理的问题,开了瓶酒,给自己倒上一杯后才慢悠悠道:“齐云真狠,她把所有能算计的全算计了。”   桑建川虚张了张嘴,没做声。   *   半月后,赵时飞去了南合,田禾进了圣安。   圣安是赵家投资的艺术品投资理财公司,主营文物、艺术品拍卖,旗下还有几家画廊。   “小蔡,这是新员工田禾,往后你负责带她。”张经理热情陪同田禾来报道。   他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暂时安排在公司展厅。赵时飞是圣安的副总,名义上的董事长齐云退居幕后,方方面面的事情均是副总打理,几年下来,公司也算有木有样,远的不说,临近几座城市有藏品想转手的客户,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圣安。虽然现在表面看来赵时飞被褫夺了权力,但圣安毕竟还姓赵。按理说,副总要把女人弄进来,做下属的定当肝脑涂地精心安排。可他又说不要高调,随便安排个位置,不尴不尬就行。他犯难,咬破了指甲终于想起负责展厅的小蔡上周跟他要人来着。   经理亲自带人过来,蔡姐岂能不懂。送走他,笑容可掬领着田禾去了办公室,详细介绍工作内容。   “我以前去博物馆,看到展览厅的大叔困得直打盹,以为类似的展厅展览馆工作都很清闲,原来也这么多事。”   小蔡说了半天口渴,抱着杯子喝茶,听到她一番言论笑岔了,“你要知道,任何一件展品出现任何闪失,一个月的辛苦就打水漂了,还可能卷铺盖走人。”   “这么严重?”   蔡姐笑着放下杯子,“说了半天没有实践,走,到展厅看看。”   蔡姐业务精干,田禾指到哪里她都回答得头头是道。   田禾突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蔡姐回身,看见她正盯着展橱一幅画,侧头望,见是一幅四扇屏,季云深画的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姐妹。   她目不转睛,睫毛动也不动,仿佛在研究重大难题。   蔡姐忍不住张口,她却率先道破谜底:“我以前临过季老的画,他是我最喜欢的当代画家。”   蔡姐恍悟,瞅瞅壁橱,“抓紧多看几眼,过几天就要拍卖了。”   田禾捏了捏手指,“要拍卖?”   “嗯,大部分展品都要拍卖,临时保管的只占很小一部分。季云深的画一直很紧俏,好不容易搞来一幅四扇屏,经理可指着它大赚一笔呢。”   “噢。”田禾点点头,侧眼看见蔡姐已经转过身,她忙跟上。   “咦?这根雕不错!”   “一位很有名气的民间艺术家的作品,不过不是来拍卖的,暂时保管几天。”   “噢。”   “这种形的状瓷瓶我认识,辽代的!”   “嗬,不错,还挺识货。”   ……   再往前走几步,“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春风扁豆花。郑板桥的!蔡姐,这是真的么?”   蔡姐急忙捂住她嘴巴把人拉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四下瞟了圈,急眼道:“这种傻话以后不许说,让客户听去了怎么想?”   田禾后知后觉瞄瞄大厅,几位客户模样的人正跟工作人员交谈,并无异样。她歉然,“对不住啊蔡姐。”   蔡姐拍拍她肩,眼里笑着,语气却严肃,“小田,记好了,圣安出手的东西,全是真品。”   田禾对上她的笑眼,“蔡姐,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走,和同事们认识认识。”   田禾回望方形玻璃罩下的那副对联,又望了稍远处那副原应叹息四扇屏,没说话,跟着蔡姐走了。   同事年龄都相仿,最大的也只比她大个五六岁,一天下来,交谈还算愉快。   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蔡姐就过来说:“小田,第一天不用太正式,你熟悉熟悉环境就好,没事早点下班,明天记着按时上班。”   “好,谢谢蔡姐。”   她走后,几个小姑娘围住蔡姐,“什么来路?”   蔡姐抱臂,眉头轻皱,“不好说,反正有点来路。”   有点棘手,原以为田禾只是和张经理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可是中午用餐时蔡姐忽然被保安叫走,被带到圣安总部,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事无巨细询问田禾的表现。   *   “她注意到那幅画了?”   晚上,赵家雾蒙山别墅,听完老莫的汇报,齐云发问。   “不光那幅画,”老莫歪嘴倒茶,“蔡姐说那丫头对所有东西都很感兴趣,问东问西,还问板桥对联是不是真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齐云哼笑,“一个绣花枕头,害我白担心半天。”放下茶杯,“这么说,他把她放在圣安,仅仅是给她安排一个工作了。”   老莫谨慎道:“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他咽得下这口气?” 齐云不太确信,“这个田禾……虽说听我的话,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老莫张口想说什么,楼上“乒乒乓乓”几声响,继而传来女人的哭喊、詈骂。   齐云将茶杯摔在桌上,木桌立湿一片。   “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赶紧找人把雅林的房子收拾好,我一天都住不下去了,早晚让他们烦死!”   “是。”老莫扶她到楼梯口,回到客厅继续泡茶。   楼梯稳稳的脚步声渐渐消歇,接着听见开门关门声音。   他喝口茶,坐进沙发,靠着靠背,才刚闭上眼,“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迫使他掀开眼皮。   舒雨晴裹着浴袍肿着眼睛从楼上奔下来,直冲门厅而去。   老莫徐徐起身,叫住她,“少奶奶,需不需要派车?”   没等她回答,头顶落下一个粗鲁的声音,“别管她,让她滚!”   老莫抬头,只看见轮椅轮子的一角,一下就消失了。低下头时,门厅早空无一人。他摇着脑袋坐回沙发。   *   田禾下班后回家,先顺道去小区附近超市买了菜,提着两大袋子进小区时被保安拦下。她诧异,“出什么事了?”   “田小姐,借一步说话。”   保安大哥把她带到值班室,说下午有几个外地口音的人打听她们母女,不太面善,提醒她注意警惕。   她出了一身汗,向保安道谢,提溜着量大塑料袋急匆匆往家赶,老疑心身后有人跟踪。   回到家里,客厅没人,书房门半开,韩书语在里面作画。   没惊动她,田禾轻手轻脚去了洗手间,出来后拿了菜进厨房。自金姐受伤后,买菜、洗衣、做饭都是她亲历亲为。   吃饭时,韩书语问田禾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累不累。田禾让她放心,赵时飞什么都安排好了,她只管朝九晚五上班即可。   韩书语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被田禾打断:“好了妈,你说几遍了,我都能背了,快吃饭!”   餐后,田禾陪韩书语看电视吃水果,委婉叮嘱她,白天一个人在家千万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韩书语关掉电视音量,盯着她看了半天,“是不是……”   “不是!”田禾摇头,“最近发生了几起命案,保安提醒住户千万注意安全。”见她仍将信将疑,她揽住她肩,“妈你放心,这里是岩州,他们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那万一……他们找上了呢?”   田禾咬下一大块苹果:“那我也不怕!”   睡前,田禾端着水和药进韩书语房间,看着她吃完药睡下才悄悄离开,拐弯去了书房。   不多会儿,她惨白着一张脸回了自个儿卧室。   打开笔记本,搜索季云深。几大主流搜索引擎越做越杂,找到有用的专业信息越来越难,她点开了一个艺术品论坛,输入“季云深”,几条帖子蹦了出来,她一一点开。   连着看完,冒了一身冷汗。   这晚她失眠了,睁眼空对着天花板到半夜,脑袋乱成一锅粥,翻身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等待电话接通是一种漫长的煎熬,每一声都是一记鞭笞。   “你好,你是谁?”   电话是通了,可这声音……   她又看了看手机屏,确是赵时飞的号码没错,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她挂了电话。   打开灯,抱膝坐在床头,过了会儿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微博。    ☆、第6章   直到第二天上班,田禾没等来赵时飞的电话或是短信,却无意间听到了关于他的一些言论。   “听说没?新来那个叫田禾的是赵副总的女朋友!”   茶水间总是八卦发源地和扩散地,田禾还没靠近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兴奋嚷嚷。听见“女朋友”仨字,她心里还有一丝窃喜,大约是因为那个人从未正面给两人的关系下过定义。   “真的?!副总派她来当眼线的?”   田禾一手抓牢杯子,一手摁着墙。短短一两分钟,大脑接受了大量信息:赵雷从美国空降,赵时飞被架空,兄弟内斗,母亲偏袒长子……   “当妈的这么偏心,换谁都不服!圣安可是副总一手缔造的,他们这么做不是抢劫嘛,还是明抢!”   “……副总不是疯了吧?傻乎乎的跟个学生妹似的,能行吗?”   “人不可貌相,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   她捏捏手指,转身走了。每一处平静之下都暗流涌动,她仿佛走在冰上,稍不留神即有覆灭之虞。   *   赵时飞一直没联系田禾,那个女人的声音像一到魔咒时时回旋在她耳畔,扰得她神经都快出问题了。很快,一件更刺激大脑神经的事情发生了。   两天后,郑板桥的对联卖出了四千万的天价。   田禾在在茶水间听到这个消息,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溢出来了。   从茶水间出来,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转身上了天台。   天台风肆虐,头发被吹成了杂草。她没有理会,任由风作祟。她绝对不信赵时飞派她来是为了做卧底,他从来都不信任她。女人的直觉是天生的,虽然他没说过,但田禾就是感觉得到,他不信任她。   *   对联卖掉了,展厅空出了位子,又有新的拍品需从仓库请出来,下班时,蔡姐兴奋地招呼人手奔向仓库,那劲头活似中了百万大奖。   田禾抱臂站在仓库门口,冷睇里面忙活的众人。   重新布置展厅,下班比平时晚了点,回到家时,韩书语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嗯。”田禾换上拖鞋,洗了手,把她从厨房推出来,嘟嘴:“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怎么不听话?”   韩书语近几天心脏又开始不舒服,田禾几次说请假在家照顾她,她坚决不同意,硬赶着她去上班。   田禾切菜时岔了神,想起五年前那场剧变,家破人亡,母亲受刺激一度神志不清了一段时间,本来心脏就不好,那一场剧变险些要了她的命。   一分神,差点切到手。   *   第二天上班,又听到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之所以说不大,是因为自打圣安成为岩州拍卖业翘楚即有各种谣言造访,公司对这种传闻见怪不怪,理都懒得理了。之所以又说不小,是因为这次的料来得有点猛,爆料者扒出了十多年前的旧闻,有理有据,有板有眼,高层不得不重视。   爆料者扒出来的是某艺术品论坛的一个旧帖,称季云深作过一幅原应叹息四扇屏,被一家博物馆收藏,后被一位马来西亚华商高价拍走。   爆料者矛头直指圣安,被马来西亚华商拍走的四扇屏,缘何出现在中国?圣安要拍卖的是否为真品,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淹没在浩如烟海的旧闻尸体堆里,无人问及。那时咨询远不及当今发达。如今资讯极度膨胀,人们连每天的新闻都不能遍览,何况旧闻?又是如此小众的论坛,压根儿没几人注意。若非这个寻事者扒出,或许人们连季云深究竟画没画过这幅四扇屏都弄不清楚。   一时间,圣安遭到诸多质疑,展厅外围了好多记者,保安强行拉起警戒线,警告他们不许放肆,可是没用,记者一个个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不要命地往里冲。保唯恐他们回去之后乱写一通,没敢有过激行为,投鼠忌器。记者严重干扰了正常秩序,恐生意外,展厅暂时关闭。那副四扇屏也被撤下,搬入仓库。一通手忙脚乱,人人牢骚满腹,恨不能把那个好事者揪出来乱棍打死。   “到底谁他妈吃饱了撑的?”   “听说赵总怒了,扬言要挖出那个人挫骨扬灰!”   “呵,口气不小,挖的出来么?”   ……   田禾默默听着同事议论,不动声色码着文件。听到赵雷的名字,眼皮不由跳了下。幸好,圣安总部不在这里。   此刻,展厅所在商厦相邻的楼层,圣安总部,赵雷正大发雷霆。   “查到网吧就查不下去了,养你们有什么用?!滚,都他妈滚!”   齐云进来时,正听到赵雷怒骂下属,地上一滩水渍和玻璃碎片,她不由皱眉,对那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三人走后,她板起脸训斥儿子,“有你这样的老板,哪个员工肯卖力?你能不能有个老板的样子?以前阿飞在的时候……”   “不提他你能少活几年吗?”   上年纪的人大都比较忌讳“死”,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个儿的亲儿子,齐云差一点气昏过去。   老莫劝:“无心之言,夫人不要在意。”   齐云怒嚷:“他巴不得我现在就去死!罢了罢了,我管不了,老莫,雅林的房子赶紧收拾,我今晚就搬!”   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老莫摇摇头,“你不该那么说你妈,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父子。”   赵雷闷哼一声,别过脸。   *   两天后,圣安公关部发表一份声明,称季云深老先生原应叹息四扇屏的委托方正是那位马来西亚华商朱先生,还公示了委托手续和朱先生个人声明。这份声明很高明,没有怒气冲冲回击爆料者,只是说明一个事实,既彰显了气度,又证明了清白。   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风暴,悄无声息平息了。   蔡姐喜气洋洋叫人把四扇屏重新从仓库搬出来,布置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   田禾远远望了望,默不作声回了办公室。   拍卖时间比原定日期推迟了两天。拍卖那晚,田禾在拍卖厅外徘徊许久,引得门口保安时不时望她两眼。入场券捏在手心快被汗湿透了,她理理微乱的发丝,挺身迈上了台阶。   拍卖现场人出奇多,有钱人越来越需要装点门面。   田禾没找到空位,随便找了个位置站着。一盏香炉和一对清代太师椅有了买主后,原应叹息四扇屏被抬到了现场。她屏了屏呼吸,目不转睛。   季云深的作品留存下来的不多,一面世格外抢手。这幅四扇屏也不例外,很快突破七位数,还在持续攀升。   几轮较量之后,被某金融大鳄以一千六百万的高价拍下。   田禾远远睎见那位一脸横肉的买主,嘲讽地勾了勾唇。猛然间,察觉有人看自己,挪了挪视线,看见角落里赵雷不怀好意冲她笑。她一惊,不等拍卖结束,急匆匆挎了包离开。   *   这天,同往常一样,田禾下了班乘地铁回家,出了地铁口没急着回家,顺道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买菜,准备晚饭。   回到家,发现有客人。   “小禾回来了。”齐云笑着招呼,“累了吧?我带了你爱吃的甜点。”   “谢谢阿姨!”田禾瞟瞟摊开在茶几上的精致点心,吞吞口水,“看来我的减肥计划又要破产了!”   齐云瞪她:“减什么肥,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快去洗手,过来吃东西,我把家里的厨师叫来了,今晚让他做点好吃的,你就专心负责吃!”   晚餐很丰盛,田禾吃得好饱,齐云离开时,她二话不说起身相送。   “时间还早,陪阿姨散散步?”   “好啊。”   夏末的空气里弥漫着花草的香气,低头,寻见了几丛草茉莉,有的正打着朵儿,有的花苞已半合。田禾想起五年前被迫抛家远走他乡那个夏日黄昏,随手丢在墙根的草茉莉种子,不知有没有长出芽。想起往昔,未免惆怅。   齐云问她工作累不累,同事有没有难为她,然后委婉问起她和赵时飞最近处的怎么样。   田禾说还好。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南合?别太放任他,打从他回国,就老有乱七八糟不知羞耻的女人粘他,男人啊,再正经骨子里都是好色的。”齐云旁敲侧击。   田禾默然良久,说:“我打算下周去。”   齐云点头,“我都替你想好了,你一走,你妈妈没人照顾,我打算把她接到家里。你在那边不用分心,替我好好看着阿飞就是。”   田禾摇头:“不麻烦阿姨了,我打算送我妈去疗养院。”   齐云放缓脚步,“去疗养院也好,她的身体状况,是需要医生长期调理。巧了,我有个熟人是一家疗养院的院长……”   田禾抢先说:“不劳烦了!时飞已经安排了。”   *   上班满一个月那天,田禾找张经理办辞职手续,巧遇舒雨晴。   “我下午有事要去趟南合,需不需要替你做一回鸿雁?”   田禾不喜她的调侃,没熟到那个份儿上,而且着实不喜欢对方那副强调,笑眯眯道:“不劳烦嫂子,我们每天通电话。”   舒雨晴从秘书手里接过墨镜,微笑着离开。   田禾望了望那抹纤细的背影,握紧了拳头,快步走向经理办公室。    ☆、第7章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田禾睁眼,看到舷窗外漫天乌压压的云,脑子里自动蹦出这两句。   有惊无险,飞机安全着陆,乘客松了口气。   “每次飞机一上天我就觉得命没了,飞机一落地,嗬,又捡回一条命!”   邻座大叔很幽默,周围人都乐了,田禾却紧绷着脸。   昨天开始,灰云刷漆一般挤满天幕,酝酿一整夜,终于哭了出来。   那年她和母亲在大雨中离开,归来时迎接她的依旧是绵绵不绝的雨丝。   冒雨打车到酒店,前台登记身份时田禾稍稍迟疑,转念想,反正人都回来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星级酒店,哪里都没得挑,可田禾就是各种不舒服,有家不能归实在太憋屈。   临睡前,她打开笔记本登录邮箱,没有新邮件,有点沮丧。   她有轻微的择铺,一夜睡得不怎么安稳,第二天几乎天光刚亮就在雨声中睁开了眼。吃过早餐,邮箱无任何动静,心情更糟了,她撑了柄花伞出门透气。   站在这个承纳她将近二十年呼吸吐纳的地方,顿感恍如隔世。   小风凉飕飕的,她拉紧了开衫,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   “聆风别墅。”   司机从后视镜觑了眼后座的年轻女子,衣着普通,可一张脸比明星漂亮多了,不由多看了两眼。   到了地点,司机停好车,等她开口算钱。哪知,她张口说的却是:“师傅,麻烦你再跑趟东园公墓。”   东园公墓在南合最东边,道远不说,雨天不好走,司机有点不乐意。不过看在那张漂亮脸蛋的份上,跑一趟也没什么。   田禾眼睛一直盯着濛濛雨幕中的聆风别墅,直到车子越开越远,消失不见。   墓园本就是极清静之地,雨中更寂静犹如化外山林。凭着记忆,田禾没费多大功夫就寻到了目标。   “爸。”她伸手抚摸冰冷的石碑。   照片上,清瘦的中年人微笑着,那样温暖,那样鲜活,与冰冷入骨的石碑极不相称。   田禾落下眼泪,“我回来了……”   她屈腿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伞柄斜搭在肩头,风一刮,伞歪了,瘦瘦的身子一半暴露在雨中,很快湿透了。她靠着碑石,默默和父亲对话。   她一待就是一整天,黄昏时分,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架势,天如泼墨,寸光尽失。   看守墓园的老大爷穿着雨衣巡视时发现了田禾,远看她一动不动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小姑娘,快走吧,这雨没完没了,再不走不好打车。”   田禾朝他点点头,抹了把脸,湿哒哒的,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老大爷古道热肠,可怜她孤身一人,亲自送她离开墓园,一路上不停叨叨“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诸如此类的话,还替她叫了辆出租车。   “谢谢。”田禾真诚道谢。   *   回到酒店天黑透了,洗了个热水澡,冲了包板蓝根。喝完,热乎乎的,舒服了许多。从包里翻出手机,想给妈妈打电话,划开屏幕看见一封信邮件,她急忙打开。   看完,丢掉手机,倒在床上,大笑两声,打个滚,然后如上了发条弹起来,迅速换上干净衣物,到顶层餐厅就餐。   虽然下着雨,丝毫不影响生意,餐厅爆满,田禾转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空位,点了份牛排。她其实不大喜欢西餐,但收到面试通知让她很兴奋,故而决定尝一尝这家酒店久负盛名的西餐。   等了半天,服务员终于把她点的餐送了上来。   “久等了,您点的牛排。”   田禾心情好,没计较,拿起刀叉享用嗞嗞冒热气的牛排。   吃了几块肉,捧起玻璃杯尝了口加冰的鲜榨果汁,透心凉,好爽。   随意打量餐厅,不经意撇过窗下一桌。   她放下刀叉,擦擦嘴,叫住一位经过她桌边的服务生,“麻烦帮我打包送到1709房间,谢谢。”说完,头一低,拿上包脚下生风离开了餐厅。   *   林风双目在餐厅轮了一圈,不得不承认确是自己眼花了。   “抱歉,看花眼了,还以为碰到熟人了。”他抿口红酒,看着对坐的男人,继续中断的谈话,“那就拜托赵总了。”   对面的男人颔首,“定当尽力。”   *   次日早上八点半,田禾穿着规规矩矩的正装,去面试。   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规规矩矩回答了几个问题,就听到面试官对自己说可以走了,回去等通知。   她忐忑不安离开,在公交站牌下的长椅上坐了半天,打车回到酒店,惴惴不安等结果。   等待的过程有点煎熬,她把一切都赌上了,所有的计划都是围绕这一步展开的,就像塔罗牌,倘或这一块塌了,满盘皆输。她是个极其不善应变的人,假如输了……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脑门冒汗,心头火烧,她进浴间冲了个澡,稍稍冷静,给母亲挂了通电话。   “没有上班吗?”   听起来母亲状况很好,也对,赵时飞安排的,肯定错不了。田禾擦着头发,小心扯着谎,“我想妈妈了,偷个懒。”   “你呀,不能太任性,进了公司,你就和别人一样是最普通的一员,不许偷懒,更不能搞特殊……”   田禾眼眶发酸,假如时光倒流,那时,母亲喋喋不休责备自己时,总会有一个温和有力的声音给自己帮腔,“孩子还小,要有耐心,多给她点时间。”如今,母亲仍时常温柔地责备她,可那个帮腔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躺在冰冷的地下,再也不会说不会笑了。   赶在眼泪掉下之前,她寻了接口匆匆结束通话,趴在床上小声呜咽。这一哭,先前的焦躁不安倒主动散了。   哭了一会儿,她翻转身体,仰面躺着,两手狠狠搓了一把脸,抹了还使劲捏了下,“哭有什么用,没出息!”   一咬牙,她坐了起来,抓来笔记本,上网查找租房信息。   不管应聘成不成功,都要按计划来。原计划,下一步该租房子了。   找了半天房源,眼花缭乱,就在她准备给一位房东打电话时,手机响了。   接通,是今天的面试官,通知她面试通过,下周一去公司报到。   她大喜,千恩万谢。   挂了电话,她手舞足蹈在床榻上蹦来蹦去,笔记本险些掉地。   今天周一,只有一周时间,必须立刻找好房子。   挑挑拣拣,最后选定了离公司最近的一处。这房子有点年头了,外观已显破旧,里头虽稍微好点,但墙体有几处白漆脱落得厉害,跟得了牛皮藓似的,好在周围设施还算好。   见田禾一直盯着那几处看,房东大妈有点尴尬,“那什么,难看是难看了点,不过不影响住,咱这房子质量过得硬。”   田禾抿唇不语,大妈有点急了,“这样吧,小田,我马上找人重新刷一遍墙!”   “不用了!”田禾眉开眼笑,“那多麻烦,不如这样,阿姨,租金咱们再商量商量?”   大妈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不由感慨:如今的年轻姑娘都这么厉害?   当看见田禾伸出五个指头,她觉得这是在割她肉,猛摇头,伸出两个指头。   田禾愣了半天,伸出三根手指:“就这个数了,您要不同意,我只好再往别处找了。”   话说到这里,急着用钱的大妈一咬牙:“成!”   就这样,田禾把每月房钱往下压了三百。   下午她就把行李拖到了租住的房子,没有电梯,三楼爬得她气喘吁吁。歇够了,立马到附近超市购置所需物品。还买了桶白漆和刷子,回来立刻动手将那几块牛皮藓涂上。还好位置不太高,搬个凳子就能够着。   紧接着,打电话给换锁公司换了锁芯,又马不停蹄打扫布置房间。   一切安顿好,累得筋骨都废了,在床上趴了第二天中午,明天就是上班的日子,她有点兴奋。    ☆、第8章   周一,田禾正式去公司报到。   设计部同事都挺随和,一天下来相处愉快。田禾松了口气,之前查的各种职场新人生存技巧全无用武之地。不过她还是很谨慎,处处陪小心,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谁要个茶取个快递,她都抢着帮忙。妈妈一直教她,笨一点傻一点没坏处。   “哎,我妹在报社上班,搞来两张丝路国际电影节的兑换券,放好几天了我都快忘了,马上到期了,谁要?”   下班时,张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嚷嚷。   “丝路电影节?那是神马?”   “太高雅,我读书少,欣赏不了。”   ……   “别啊,别让瞎我手里呀!”张姐晃晃票,一抬头,看见一双明灿灿的眸子满怀期待看着她。   *   天边尚存一抹微光,田禾饭后进了指定影院,拿着张姐给的券去换电影票,售票员问她想看什么电影。   她扫了眼影讯:“《远离莫斯科的地方》。”   她拿着票进影厅后,另一个售票员凑过来:“远离莫斯科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先前给田禾兑票的那个白他一眼:“鬼知道!”   看完电影天已经黑了,田禾到四层奶茶店要了杯咖啡。   大晚上喝咖啡,店员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一眼。   慢吞吞喝完一杯热咖啡,田禾又下到负一层超市买了把手电筒。   趁着夜色,她再一次来到聆风别墅。   夜风沁凉,虫鸣阵阵,灯影绰绰。明明是通往家的路,走起来却惴惴不安像做贼。   雕花铁门很快出现在光束里,它静静立在那里如同沉默寡言的佣人双唇紧闭。五年了,田禾使劲捂住心口,怕它跳太快跳出来。借着路边的光,看到铁门完整无损,她松了口气,手掌放在感应区,门自动开了。   后脚一迈入院子,便立刻拿背结结实实堵上了门,竖起耳朵,站了一会儿,除了虫鸣蛙鼓,就是风声。她安心,迈开小步,走向主楼。   上到最后一级台阶,她站定,右手颤颤巍巍抬起放在感应区,门开了。她屏住呼吸,打开手电筒,幽灵一般无声无息飘了进去。   呛人的霉味钻入鼻腔,刺激得她鼻头酸涩。   寂静的夜,女人微弱的气息是唯一的噪音,黑洞洞的房子,闪闪烁烁的碎光仿若森森鬼火。   田禾吸口气,借着这一星鬼火缓步移动,寻到楼梯口,缓步上楼。   每上一级台阶,脑海自动播放一段回忆,这栋房子承载了太多太多。   推开书房门,她定定神,凭着记忆摸到了墙边开关,摁下去,书房亮了。紧接着拉严了窗帘,然后才敢放心打量记忆中的地方。   眼泪瞬间喷涌而出,一切都是梦里的模样,只是它的主人不在了。抵着门哭了会儿,她意识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擦干脸,果断搬来一张小矮凳,拉开书柜。   站在凳子上,从上往下,一排排仔细搜寻。最后,在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抽出一本书,塞进包里。   她跳下凳子,正要放回原处,她又折回来,重新站上板凳,瞅了几眼,又取下一本书。   把矮凳踢回书桌下,桌面玻璃压着的一幅照片黏住了她的眼睛,刚刚才收住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滴在了一家三口的合影照上,滴在了父亲脸上。   “爸,我一定要报仇!”   *   月亮不知何时爬了出来,冷白的一轮孤零零挂在深蓝天幕。时已立秋,晚间有了零星凉意。   田禾立在檐下,依依不舍望了眼闭合的门。鼻翼飘来阵阵似有若无的紫茉莉芬香,她开心,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回家了。   踩着一地月光,她快步走出幽长的庭院。   关好门,一回头,瘫在了门上,惊恐地张大眼睛。   对面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眼珠子都快从眼眶跳出来了,干张着嘴巴,就是发不出声。   两人默默对峙,纹丝不动,宛如两尊石膏像隔空对望。   田禾迅然冷静下来,手抓紧包带,昂首前行。路过那人身边,仿佛没看到一样,疾步离去。   “田禾!”   脚步声已经消失了,那人终于回神,大喊一声回头,夜幕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   半夜,林夫人起夜看见楼下客厅亮着灯,乍看还以为闹贼了,慌慌张张奔下来才发现是自己儿子。   “这么晚回来,吃了没?”   林风点点头,在玄关换了鞋,“我上去睡了。”   林夫人张张嘴,看儿子满面疲惫,又闭上了。   林风不知道今儿个撞了什么邪,应酬完之后开着车眉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等车停了脑袋才清醒:竟然又到这儿来了!心烦意乱,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正想打火,不经意一瞥,竟看见那栋宅子有光亮了一下!   他以为看花眼了,揉一揉,有人拉上了窗帘!有人!   打火机“啪”掉在座椅上,烟也从唇齿间脱落。   他仔细搜索记忆,那个位置,那个身形……难道……   他落下窗,空气流进来,还是觉得闷,便抓了烟和打火机下车,靠上车门,手抖,试了好几下才点着一根烟。   地上堆了好几支烟头,突然,寂寥的庭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慌忙掐了烟蒂,丢地上踩灭。   借着月光,那团虚虚的影子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恍然清醒:那晚在康鑫酒店顶层餐厅,不是他看花了眼,而是田禾真的回来了。   *   次日上班,张姐叉腰问有没有人愿意跟她出去一趟。   恰巧,同事都有事要忙,只田禾一个闲人,她非常识时务地自荐。   张姐乐了:“挺上道!”   上了公司配的车,张姐告诉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到市内各大小园林采风。“公司新接了个大买卖,客户要求独一无二。咱们设计部重任在肩,头儿让我们这几天把市内的园林都逛一逛,学习学习。”   “什么样的客户?这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啊。”神仙也不能保证独一无二吧?   “那可不是一般的客户,是林家公子林风。”见田禾没反应,张姐又说,“你一个小姑娘肯定不知道了,林家不是普通人家,出了好几位政府要员和商界大亨,林风自己也是商界新秀。哦,还有他未婚妻田雅楠,是百年书本网田家大小姐,他们的订婚典礼轰动全城……”   张姐绘声绘色描述当年那场奢华的订婚典礼,好像亲历过一般。   田禾只是笑,不予回应。   跟张姐连着跑了一周,差不多将市内有名的几所园林跑遍了,累是累了点,可是长了不少见识。   张姐对这个能吃苦的小姑娘印象好极了,“很快要抽调精干人员成立一个小组,专门负责此次项目,我会向头儿推荐你的。”   “谢谢张姐。”   奔波一整天赶在下班前将收集到的资料拿回公司,厚厚一摞纸堆上桌,田禾呼口气,端了自己和张姐的茶杯去茶水间。   回办公室的路上碰上外出办事的同事,她侧头打招呼,一不留神撞到了人,茶杯翻了,滚烫的热水泼了那人一身。   水全泼在了西服上,没有伤到人,她仍内疚,正欲道歉,一抬眸,脸上血色尽失。   桑建川一个箭步冲上前,额头汗滴都甩了出来,“烫着没?”   赵时飞没作声,沉眸睇了眼呆若木鸡的女人,冷脸进了电梯。   桑建川紧随其后,走了两步退回来,对田禾说:“田小姐,你先回办公室。”   在看客们含义不明的眼神中,田禾失魂落魄回了办公室。   张姐拍拍她肩膀,安慰:“没事没事,别太担心。为这点小事计较,那他老板干脆别当了。明天你亲自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下班时间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田禾忐忑不安坐在格子间,手指弯曲抠着桌面,恨不能抠下一层木屑来。   脚步声临近,她扬眸,看见桑建川出现在门口。   *   日落时分,停车场,田禾形单影只立在黑色车前,隔着窗,和车内的人默默对望。   片刻后,后车门打开,她望了里面一眼,上了车。   落座后,下意识瞟了眼他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了,她越发感到不安。   “对不起。”她小声道歉的同时他吩咐司机开车,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她蜷起手指,重复一遍,“对不起”。   赵时飞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田禾低着头,默默盯着自个儿搅在一起的双手。   “想吃虾饺?”   啊?田不明所以。   他抬手,捋整齐她乱糟糟的刘海,“你不是常嚷着丽云楼虾饺好吃?我还没吃过,带我去尝尝。”   她浓长的睫毛扇了扇,观察他,他一脸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难道……吃错药了?   丽云楼矗立在湖边,月亮倒垂湖心,被湖水折射拉长,远观,湖面罩满了白光,波光粼粼,似披了一湖碎银。   久违的味道暂时分解了田禾的不安,她一人连吃两盘,以慰相思之苦。   赵时飞不停给她夹菜,除了吃饭绝口不提其他。   田禾愈发感到惭愧。   他把面前仅剩的几颗饺子舀进她盘里,“吃不下了,你替我吃。”   “你喂猪呢?”   “呵——”他挑眉,“你有猪肉多?”   田禾:“……”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尤其赵时飞说她难得回来,让她好好玩两天,到处逛逛。   她欣喜若狂,心怀感激,正要开口称谢,熟料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玩好了,就回去。”   “……回去?”她不安地抓住桌布,“回哪里?”   他平视她,古井般的眼眸波澜无惊,“岩州。”    ☆、第9章   田禾设想过无数个版本的碰面场景,每一个版本里的赵时飞都是温情脉脉。她疑心眼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不是赵时飞。   “你在开玩笑?”她满眼期待,期待他说是。   “我像在开玩笑?”他掷了筷子,语气很恶劣,“田禾,我最讨厌女人耍心眼!”   他依照约定跟疗养院那边打了招呼,前几天听说韩书语住进去了。他松口气,想着田禾该遵照约定安安分分待圣安上班。不料她竟偷偷跑回南合,还通过正常招聘进了新野,简直是打他脸!更可恶的老张竟然没告诉他,刚刚打电话骂人才得知是齐云威胁老张不许走漏风声,不然开除他。   挂掉电话赵时飞才反应过来被田禾下套了!他怎么会那么蠢,蠢到被她当枪使!怎么就没想到,一旦韩书语去了疗养院,她便无后顾之忧了,她要去哪儿他根本就管不住。   被打脸的赵时飞当下只想做一件事,立刻马上把田禾送走。   熟料一反常态,她和他唱起了对台戏:“我不走,这一次我不会任你摆布!我的家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反正妈妈住进疗养院了,有人照顾,她一点不担心。   田禾一直都是软绵绵的羊羔,突然长出刺,他很不舒服。下一幕,更刺激眼球的事发生了:她抓了包跳下椅子要逃跑。   他怒了,一脚踢开椅子站起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捉了回来,蛮力丢在椅子上。   “赵时飞!”她跳起来,“你没这个权利!”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大呼小叫吼他,赵时飞眉头狠狠拧了下,快拧断了,他想揍她!   幼年的赵时飞无力对抗那个暴躁的酒鬼,动不动被打被骂,最狠的一次,身上的小衬衣都被鞭子抽裂了。直到某一天,那个没人性的畜生再次把鞭子抽到他身上,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夺过鞭子,反手抽到畜生脸上,他捂住嘴巴嗷嗷叫得像杀猪。赵时飞又举起凳子照准他肥肉堆积的肚子砸了上去,又快又准又狠。畜生捂着肚子蹲墙角,像一头肥猪。赵时飞抹掉嘴角的血,冷笑着吐了肥猪一口,扶起了倒在地上呻\吟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武力的甜头,那一年他才十三岁。被齐云带到美国后,在那所鱼龙混杂的中学,他奉行和那个国家一样的交际准则,两只拳头打遍了前来滋事的长着各色皮肤的混混。   如今的赵时飞,只消点点头就有许许多的人替他动手。但也许是年龄大了心性稳了不少,不到没有其他路可走,他不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但是这一次,他真想把这个冲他大声嚷嚷的女人扛起来狠狠揍一顿。不过仅仅是想想,打女人是他最唾弃的行径。   “呵——”他发出极为轻蔑的一声冷笑,“你确定我没这个权利?”他深谙整人之道,知道捏人短处比拳头伤害值更甚。虽然,卑鄙了些。   果不其然,田禾立即委顿下去,像经霜的枯叶,颓然落在椅上。   她找不到反驳的话,有什么资格反驳呢?   初到岩州,举目无亲,母亲病得厉害,神志不清,连女儿都不认识。田禾一边给自己找复读学校,一边给她找医生治病,每天奔波往来于医院和学校之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熬了个把月,终于一天晚上打热水时晕倒在医院走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单人病房,窗前立着一个伟岸英俊的男子,深沉地注视着自己。   醒来看到陌生的男子,她没有一丁点恐惧感,反而很平静,人间最恐怖的事都领教了,还有什么更恐怖呢?   手撑床慢吞吞坐起来,一慈眉善目的妇人推门而入。   交谈中,田禾得知,妇人姓齐,年轻男子是她的儿子,叫赵时飞。送她回病房,见到韩书语,齐云激动的不得了,一口一句“老同学,你怎么成这样了,你怎么成这样了……”   田禾目瞪口呆,世界真小。   回想起来,从那时起,她就没有权利拒绝他任何要求。   初到异乡,身体的劳累还在次要,银\行\卡上的数额才是每时每刻刺激她神经的罪魁祸首。母亲的病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多少钱都填不满。爸爸还在的时候,她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是他捧在手心害还怕摔的明珠,锦衣玉食,不知饥馑为何物。父亲突然离世无异于天崩地裂,她顷刻间一无所有,窘迫到带着母亲远走他乡。   赵时飞的出现如同暗夜里的一盏灯,驱散了她心头惧意。   在齐云授意下,他为韩书语请了最好的大夫,转到了最好的病房,病情及时得到控制,病情渐渐好转,她也得以安心复习。收到边洲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张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小禾。”   那一天,她抱住妈妈哭得声嘶力竭。   开学前,赵时飞把她叫去,递给她一张卡。   卡是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打在上面,亮灿灿,田禾眼睛有点疼。   她推回去,“我已经欠你们很多了。”   韩书语的一切治疗费用都是赵家出的,田禾没有硬拒,残酷的现实面前,自尊自强都是浮云。她把欠的钱一笔一笔记得清楚,有朝一日一定要还清。读了大学,自己可以做兼职赚钱,她不想再花他们钱了。   英俊的男人瞥了她一眼,点了根烟,不论神情还是语气都透着一丝不耐烦,“我妈不是跟你说了?”   田禾微讶,印象中他是一个很冷淡的人。   “阿姨是说了,可……我不知道你……”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他突然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攫住她小巧的下巴,蜻蜓点水般在唇上印下一吻。   “现在知道了?”   火苗一路从脸烧到脑子,把田禾烧成傻子了,一句话说不出来,脑子不停盘旋一个问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齐云早有撮合之意,田禾一高考完她就试探。虽然母亲明确表示过,这恩情不需要她搭上自己的终身,但如此大恩,田禾很纠结,自己也闹不清自己的想法,只好红着脸说:“我还不知道时飞哥什么想法。”   齐云笑了,“这还用问么?我养的儿子我清楚,他一定喜欢你!”   田禾不大相信,赵时飞那样的人,眼比天高,怎么可能看上她。可是,最料想不到的事实竟然真的发生了,她一时间消化不了。他看上她什么,这张脸?老有人夸她漂亮,但他身边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她不觉得美色对他有吸引力。   “我不逼你,也不给你任何压力。”赵时飞很快放开她,一脸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你考虑好了给我答复,不用为难,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意思是即使两人成不了,她的学费他也照供。   他说得很真诚,但她如果当真就太蠢了。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尤其男女之间。和那些把女人当玩物的臭男人一比,赵时飞都算是君子了。如此一想,根本没什么可纠结的。接受了他天大的恩惠,付出一些东西是必须的。她早不是千金小姐了,把自己作为物品进行一场交易也没什么可耻的。   第二天,她买了两张电影票,请他看电影。   结束时,她被急着离场的观众撞了一下,身体向前倒,情急中她忙伸手抓住他。   他先是愣了下,而后反手握住她的小手,甩开步子,牵着她穿越人潮。他的手掌好大好温暖,步子那么稳,即使海浪涌来,她也不害怕。   那时用力握紧她的男人,如今却毫不留恋要将她推开。她悲哀地认清一个事实:她不过是他养的一只猫,开心了逗一逗哄一哄,不开心了一脚踢开,最好滚得远远的。其实她早该明白的,他心里根本没有她,不然也不会在一起没多久就开始对她冷淡。   宠物是没有权利跟主人叫板的。   离开丽云楼,赵时飞问也没问她,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他住的公寓,意义不言而喻。田禾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她有点困惑,他只要把她从身边赶走就行,干嘛非拴在身边看嫌犯一样看着?难道怕她跑了藏匿在某处,伺机再跑回来?大可不必的,除了这里,她不会去任何地方。   她心事重重从浴室出来,意外看见赵时飞拿了个小吹风站在客厅,一时怔了怔。   他是一个合格的主人,暴力去掉宠物野性的同时也不忘给点甜头。生怕弄疼她,为她吹头发动作很温柔,温柔得她都要睡着了。   头发差不多全干了,他关掉吹风机,拉着她走到次卧。   门一推开,一阵馥郁气息扑面而来。卧室挂着淡色碎花窗帘,床上是配套的淡粉色夏凉被和床单,床角坐着一只萌萌的穿纱裙的公主熊。   田禾右脚迈进卧室,此景入目,左脚怎么用力也无法跟进,仿若被内力深厚的隐形高手点了穴。联想到那晚接电话的女人,她感觉很不妙。   赵时飞伸手,他手掌那么大那么坚实,轻而易举掰下她手,扣着双肩推入卧室,“下班前让桑建川请的钟点工收拾的,还满意么?”   田禾默默点点头。   “早点休息。”他拍拍她脑袋,转身出去。   “时飞!”她猛回头,叫住身体已经在门外的人。   赵时飞正要关门,听到她喊,握住把手把门推开了些,抬眸,“还有事?”   灯晖洒进他眸中,好似投进了一汪冷水里。   “晚安。”   想问那天半夜那个女人,终究每胆量问。   *   卧室漆黑一片,一星半点的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   赵时飞没有开灯,黑暗更适合隐藏一些情绪,释放一些情绪。两指夹着烟,幽幽火星似埋伏于隐蔽处的猛兽的眼。   五年前医院偶遇田禾不是巧合,是齐云精心设计的,有了那样一个合情合理的开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个。不过是电影和文学作品常用的一个拙劣桥段,大约真是太小,田禾愣没看出一点破绽,天真的以为齐云是她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最初的时候,出自一个男人的本能心理,他对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很是怜悯,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可怜她小小年纪不得不奔波受累。他内心充满矛盾,既不想欺骗她,又不能违背齐云的命令,只好尽可能在金钱上弥补她。曾经一度,他每天被忐忑和愧疚笼罩,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对她极度失望,没想到他想小心翼翼呵护的女人竟然是那种人,那种打击,一点不比当年舒雨晴给他的打击小。   从开始到现在,田禾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这个女人看似孱弱,实则心机颇深,尤其金姐受伤一事,那么一个弱女子,做起事来却那么果敢,还带着点可怖的冷血。齐云把这样一个女人安在自己身边当钉子,真可谓用心良苦。   赵时飞饮食起居素来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准时醒来。只因昨夜思虑重重,今早醒得迟了些。洗漱完毕来到隔壁房间,敲门,没人应。再敲,还是没有回应。他拧眉,推门而入,空空的,田禾不在。   她跑了!    ☆、第10章   看到地板的玻璃渣田禾吓了一跳,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赵时飞坐在沙发抽烟,听见开门声,抬头,越过绕在眼前的烟雾,看见了提溜着两个大塑料袋的田禾。手腕一抖,烟头擦着裤管掉下。   田禾走进来,把沉甸甸的袋子往地上一放,掀起他裤管检查,还好没烧破,只有一小圈烟灰沫子,抖掉了。又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清理烟头和烟灰。   脚下的地板擦干净以后,她目光飘到散了一地的玻璃渣上,脚边是一块厚厚的玻璃杯底碎块儿,他摔的应该是那只平日常用的玻璃杯。她什么也没问,站起来去卫生间。   拿了扫把和簸箕出来,正要准备打扫残迹,冷不防一只大手夺了去。   “我来,你去做饭。”   簸箕装了几块玻璃渣,身后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回应,赵时飞回头,发现她直直盯着自己。   “我说错了?”他扫一眼那两个快撑破了的塑料袋,反问,“你买菜难道不是为了做饭?”   “噢,是,当然是!”田禾猛回神,把菜提进了厨房。   *   南大老校区静立在郊区,是清代一座私家园林改建的,景色怡人。后来学校主题搬迁至新校区,这里腾空了,校方头脑灵活,又将这里开辟为观光园林,凭票入内。不仅为学校创收,还避免了游客数过多对校园造成破坏,可谓一举两得。   两人在入口处买了票,领了票赵时飞没有立刻进去,掉头去了临近商铺买了零食饮料。   田禾有时分不清,冷漠和体贴,到底哪个是真的他。   校园静悄悄的,上年头的老树横枝斜逸,仿佛一位位鹤发长髯仙翁。鞋底扣在石板发出“笃笃”跫音,像不衰的魔咒,紧紧追随他们。   “好安静。”寺内游客很少,很清静,放眼望去,皆是古朴的建筑和繁茂的花木,没来由的,他心情大好。   田禾看着熟悉的雕梁飞檐,亭台小景,很愉悦,“二三十年前大学生很少,只盖了一栋教学楼,两栋宿舍楼,园林几乎原貌不动保存了下来。后来扩招,这里就住不下了。”   故地重游,田禾自然生出许多怅惘。   途径一处木亭,赵时飞手机响了,他进亭接电话,田禾打了个手势,去了卫生间。   电话里齐云说什么“半夜……女人……”,赵时飞困惑不解,齐云理解成他在闪躲,怒了:“你疯了?!田禾是我们找到那东西唯一的突破口,找到东西之前,你不许和其他女人乱搞……”   她训斥了半天,他基本一句没听,倒是有一句顺着风吹进了耳廓:“田禾喜欢你!”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讥讽地掀起唇角   挂了电话,赵时飞抱臂靠着柱子,敛眉思索齐云方才所说半夜接电话的女人,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思绪。   田禾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怎么也装不出若无其事,锐利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半天,冷着脸走下亭子。在她面前,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太难了。   田禾识趣没有立即跟上去,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才迈开脚步,不紧不慢跟着。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   齐云撂了电话,通话时阴云密布的脸上浮起了愉快笑意。喝了口咖啡,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   人上了年纪,容易想多,难免畏首畏尾,投鼠忌器。赵时飞和田禾是两颗不□□,她每天都担心,既担心他们关系太疏远了撬不开田禾的嘴得不到那东西,也担心他们过于亲密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所以她一直劳心劳力,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们,看他们疏远了,就想方设法把他们往一块儿拢一拢;太亲密了又要费神费脑搞些小动作离间他们一些。   这次,田禾瞒着赵时飞回南合,被发现是早晚的事,齐云暗自发愁找什么样的借口训斥赵时飞一顿,迫使他不得不让田禾留在身边。正烦恼着,可巧田禾发现他在外头有女人。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齐云只顾着高兴,全然不觉被田禾当枪使了。   *   接下来的几天,赵时飞没搭理田禾,许是觉得她没胆量逃跑或是再出幺蛾子,便没管她。田禾不在意,一个人在市内各处闲逛,生她养她的地方,闭着眼都能画出它的模样。唯一担忧的是,赵时飞真的要公然对抗齐云把自己赶走吗?不要紧,她狠下心,反正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   赵时飞给定期限的最后一天,她一路打听找到了法医鉴定中心,离开南合时这个机构还在别处。   在大门外默默站了一会儿,田禾摊开掌心,叠成方块的纸条已经汗涔涔,还好钢笔写下的一串数字还清清楚楚。她拿出手机,拨了那串号码。   十分钟后,她出现黄涛医生的办公室。   “田小姐,请坐。”   黄涛摘了花镜,把纸条叠好,还给她,起身倒了两杯开水。   “我在这儿工作两年了,没听说有个叫邓泽航的法医。”   “他五年前在这里实习过。”她给出一点提示。之前发的那条寻人微博石沉大海,没有办法,她只能从法医鉴定中心内部着手查找,而且必须不动声色。   “实习生流动性很大,查起来更难。”   田禾五指缩紧,纸杯微微变形,“黄医生,邓泽航实习期没待满。”   黄涛浓黑的眉毛打了个弯。   田禾压低声音,“跟林健有关。”   话说完,她看到黄医生眉毛猛地往上一挤,险些折断了。   *   没想到姬师傅这么有面子,只凭半张纸条就让黄医生心甘情愿替她找人。田禾一脸欢喜离开,快要走到大门口时,看见停车区一辆银色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脸上未来得及褪去的笑容瞬时凝固了。   往前翻四五本日历,就会发现,人生总有那么多惊人的相似,同一个时间,总能遇到同一个人。   那也是一个黄昏,父亲刚辞世没几天,接到了林风的电话。   十七岁少女经历过最大的坎儿就是高考,但在爸爸和妈妈的全力支持下,顺顺利利度过了。出分那天,她忐忑不安看着爸爸输入她的信息,“唰”闭上眼睛,昂着脖子等待那时对她而言人生最重要的一次宣判。   半天没动静,架不住煎熬正要睁眼看,就听见爸爸兴奋嚷:“宝贝,你真棒!”   她睁大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盯了半天,如释重负长抒一气,转身抱住闻讯进来的妈妈。   十七岁会学宝哥儿无故衔愁觅恨,却绝体会不到真正的苦难。对于衣锦堆长大的田禾而言,高考是她经历过的最大的磨难。万万没想到,更大的苦难像一头噬人兽伏在暗中,伺机跃出,一口吞掉了她所有幸福。   很快,爸爸骤然离世,妈妈也病倒了,伯父盯上了爸爸留下的财产,孤窘无依的境地,如果她对人世还有一丝期盼,那被期盼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林风。还好,还有林风。一想起他帅气的眉眼,心里的难过自动减了几分。她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等来他一句:“田禾,我们分手吧。”   那晚在酒店餐厅只是远远一瞥,在别墅前那次夜太黑没看清,今日真真切切看见了,那个被无数人赞为天之骄子、青年才俊的林家公子依然那么风光无限,春风得意。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已经不是十七岁的无知少女,遇事的第一反应不再是哭闹打骂,而是想一想值不值,有没有用。   此处不可久留,她凉凉扫了他一眼,戴上墨镜,匆匆离开。   林风这次反应不慢,确认是田禾,就急忙追。但毕竟隔着一段距离,而且,田禾一察觉他靠近就跑得更快了。   “林风!” 打完电话的田雅楠从车上下来。   林风不得不刹住步子。   *   田禾回到赵时飞那儿他还没回来,她喝杯水,休息片刻,去了厨房。   爸爸在世时,把她宠上了天,她平日就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更别提做家务了。眼下,她围着围裙,握着刀,一丝不苟,俨然专业厨娘。其间苦辣酸甜,只有她自己知道。   赵时飞下班回来看到一大桌子菜有点惊讶,他没料到,冷了她这么几天,她仍然那么执着。不由感慨,她的心究竟什么材料做的,坚不可摧。   念及她明天就要走了,这顿晚饭他很给面子吃了两碗米饭。   吃过饭,赵时飞主动包揽了洗盘子洗碗的重任。   “我有话跟你说。”   田禾沏了两杯蜂蜜水,端起其中一杯喝了口,望着流理台前衬衣西裤的伟岸背影。   “说吧。”赵时飞头也没回,手上动作没停。他料到她要说什么,没有关系,今时不同往昔,他有的是办法堵住齐云的嘴,她怎么说都没用。   “我明天不想走。”田禾咬着唇。   “那你想什么时候走?”赵时飞沥干最后一只碗里的水,放进碗橱。   “我不走!”田禾声音冷静,带着那么一些些大义凛然的决绝,“我的家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你再说一遍?”赵时飞低沉带着压抑的语调,仿佛暴雨前令人窒息的闷浊空气。   田禾面无惧意,对上他盛满怒火的眼睛:“我可以给你你们一直想要的东西。”   赵时飞勾勾唇,想嘲笑她不自量力,却听她念出两个字:“盘子!”他倏然色变。   田禾闪了下眼睛,自嘲地勾勾唇角,“很惊讶么?其实我早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那只盘子。”   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么?在她无忧无虑的十七岁之前是肯定相信的,后来,残酷的现实为她披了层层防护衣,她对任何人都怀着三分戒心。手足尚可相残,还有什么人是值得相信的?   刚和赵时飞在一起时,她以为他是喜欢她才对她和妈妈那么好,可是后来渐渐发觉他不喜欢自己,她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难道说是遵从母命,齐云真的伟大到为了同窗之谊不惜搭上儿子的终身幸福?   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被这个问题困扰。谜底最终揭晓是在一个雷雨夜,那天她在赵时飞那儿吃了晚饭,天下起了大雨,她走不了,只好留宿。大半夜睡不着,她披衣起来,想到隔壁房间找赵时飞。   走到门口听到他在打电话,她停了下来,犹豫要不要离开。偷听别人打电话是不对的,可谈话内容涉及自己时,她拿不定主意了。后半夜雷声住了,雨声渐歇,他低沉的嗓音隔着门板也听得清楚:   “……是,她在我这儿……我明白,我会尽快弄清楚东西到底在不在她手上……急不得,我有数……”   听到这里,她眨眨酸涩的眼睛,悄悄回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伟大的懒羊羊曾曰过 幸福的日子就是吃饱了撑的去睡觉的日子 <( ̄︶ ̄)> 我愿意每天都活在幸福里(~﹃~)~zZ 天天困成狗还有没有治啊T_T ☆、第11章   田禾想了很久,隐隐约约猜到,赵时飞口里的“那东西”应该是那个盘子,虽然她压根儿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悲痛会让神经变麻木,她其实早该想到,一连串的祸事,都是因为那只盘子。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失魂落魄赶到医院,被领到太平间,他们指着那块白布,说,这是你爸爸。   她僵直站着,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哭。说好的,爸爸晚几天就去马尔代夫和她们汇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去看爸爸最后一眼,去吧……   不知哪些人,拼命反复在耳边劝说,也不知谁把她推到床边,还残忍地揭开了白布。   只看了一眼,她倒坐地上……   很长一段时间,她根本不敢回想那恐怖的一眼。她的爸爸是充满活力健健康康的,那具丑陋的浮肿的尸体怎么可能是她的爸爸?!可是所有人都在用哀戚的神情用悲悯的眼神向她证明:那就是你爸爸。   紧接着,妈妈病倒了,伯父觊觎爸爸留给她的家产,林风要和她分手……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屋漏偏逢连阴雨,有天夜里,她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被人挟持了。   “东西呢?”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拿刀架到她脖子上,把她逼到墙根。   田禾吓坏了,瘦弱的身躯紧紧贴着砖墙。十七岁的孩子,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危险于她而言只是打热水烫到手,爬楼梯不小心摔跤,或是夜里睡不着看小说对落难主角的担忧……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时刻,有人拿着冰冷的刀贴在她脖子上。   爸爸的言传身教很快起了作用,他常说遇事莫慌,莫慌。田禾强自镇定,抬头直视他:“什么东西?”   许是被她突然的镇静唬住了,歹徒持刀的手晃了晃。这一晃,刀片险些划破肌肤,田禾紧贴着墙壁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不过,她越发镇定,因为方才分明看到那个蒙脸的男人瞳孔缩了下。这说明,他也心虚。   “盘子!盘子在哪儿?”   田禾糊涂了,“什么盘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说宰了你!”   刀片就要割破血管,田禾紧闭着眼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捂住眼睛,所有防线都坍塌了,她呜呜哭出声。   须臾,察觉脖子上的刀片消失了,她移开手掌,歹徒不见了。她慌地捡起翻滚在地上的保温桶,跌跌撞撞跑走。   那段时间妈妈身体状况很差,伯父咄咄逼人,她焦头烂额,没顾上报警,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恐怖程度较之那次险情有过之而无不及,时间一长,那道阴影也就逐渐淡出了记忆。   直到后来听到赵时飞那通电话,她搜肠刮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赵时飞不惜以他自己为代价也要得到的东西会是什么。一定非常非常珍贵,然后她就猛然想起那个惊魂夜,那个凶神恶煞的蒙面男说“盘子”!赵时飞想要的,也是这个盘子么?   她其实并不确定,只是揣测。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一说到盘子,他就幡然变脸。   “你知道?”赵时飞跨到她面前,抓住她衣领拖到胸前,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冷冷盯着她。   “是。”   她垂着眼睑,神情淡淡的。   赵时飞突然松手,她没站稳,身体趔趄了一下。他没扶她,看都没看一眼,大踏步摔门离开。   再见面是一周以后。   和他摊牌的第二天,田禾就去了公司。   桑建川把她带到了资料管理室。   “这是赵总的安排。”   田禾没有任何不满,“我明白。”从设计部转到资料管理室,赵时飞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她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防贼一样防着她。   在资料室安稳过了几天清闲日子,赵时飞终于肯赏脸接见她了。   她推开办公室门,看见他抱臂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脊背挺得笔直,犹如一尊高大华美的汉白玉华表。   他没扭头,她就站在原地不动。   未几,他转过身,凉凉的眸光掠过她全身,拔腿走到矮沙发前坐下。   田禾关上门,慢吞吞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还有谁知道?”他从烟盒里夹出一根烟,握着打火机打了两下没出来火,有些烦躁地塞了回去,“我是问,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知道盘子的下落?”他说的拗口,不知她听着别扭不别扭。看见她摇头,他不放心又问,“你确定,谁都没有告诉?”   “没有。”她带了点情绪,他从来都不信任她。   “那么,盘子在哪儿?”赵时飞沉下声,终于问到了重点。   田禾洁白的牙齿轻噬嘴唇,支吾半晌,低声说:“我现在不知道。”   “……”赵时飞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操!他想揍人!   瞄瞄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忙解释:“我是说,我现在不知道,但我很快会找到。”她目光闪烁,有一点点怯意,却又那么笃定。   “……”又被耍了!   赵时飞脑仁疼,拇指食指并拢使劲掐了一把眉心。看着面前比他小好几岁,表面温顺得像洋娃娃的小女人,他头一次感到头疼。在国外那些年,跟人动过刀子动过枪,也曾当着齐云的面把赵雷打得半死,可竟然拿这个小她好几岁的女人没辙。不确定她这一步棋是否是齐云授意,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妥协。   “我还有一个问题,”本来要告辞的,田禾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来,“那天半夜接电话的女人,她才是你的意中人,对吗?”   赵时飞瞪着她,锁了下眉头。   一观他的反应,田禾心凉透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她从包里掏出他家的钥匙,轻轻丢在茶几,力道很轻,金属和有机玻璃的擦触声却那么刺耳。   “演了这么久的戏,难为你了,以后不需要演了。”   赵时飞盯着那枚拴在猫头鹰钥匙扣上的钥匙,眉间罩了一团乌云。   *   田禾回到租住的房子,防特务似的四下查看一圈,关好门窗,拉严了窗帘。回到卧室,从里面锁上门,在床边的矮书架掏出一本书。   那本书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紫色硬装封面有斑驳痕迹,几个大大的俄文单词倒还清晰,这是俄文原版的《远离莫斯科的地方》。   书里有两页折了起来,田禾翻开第一页,页面留白处从左往右写着:JI、ключ.Ключ是俄语“钥匙”的意思,那么JI是什么?刚拿到书时,田禾揪掉好几根头发也没想出来。把父亲的所有爱好和朋友都想了一遍,终于想到一个可能。   第二页左侧留白处写着:блюдо,shaoyan.Блюдо是俄语“盘子”,看到这个词汇,田禾眼睛亮了。难点在于shaoyan,是什么?和JI的写法很像,故意写成花体,混在俄语里,乍看像俄语,再看似英语。田禾最终排除俄语、英语,这是故意写成这样子的汉语拼音。做好判断,右侧一排竖写的字母就不难理解了:yinanchuangyijiao.也是故意写成花体字的汉语拼音。   不了解田仲义的人翻开这本书十有八九会把他苦心留下的信息当成读书笔记,但田禾知道不是,因为他的父亲从不在书上做笔记,他喜欢干干净净的书页,笔记会记在专门的笔记本上。他如此费力在他最喜欢的小说里留下如此曲折隐晦的记号,一定是想传达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田禾强烈感觉到,他就是为了这个送了命。   最早,田禾只是觉得父亲的逝世太突然太意外,她沉浸在漫无际涯的悲痛中,无暇顾及其他,甚至那次遭遇挟持她只当时个意外,没把二者往一块儿联想。她开始怀疑这是一场阴谋,是到岩州以后。   那段时间还没遇到赵时飞,她每天都为钱发愁。本来逃离南合时带出来的钱足够她们用一段时间,可是去银行取钱给韩书语办住院手续,却被告知一张卡被冻结了。她差点急哭,幸好,另外一张卡还能用,赶忙办了新卡把钱转出来。被冻结的是很大一笔钱,她猜到谁在搞鬼,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生活日渐窘迫,没办法,她只好上网找兼职。正是因为找工作,她打开了好久不用的邮箱软件,登录邮箱。没想到,默认登陆的竟是田仲义的邮箱!她自己的笔电怎么会登录了爸爸的邮箱?难道……   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她迅速滑动鼠标,把收件箱发件箱挨个看了遍,又点开了草稿箱。   “爸爸!”她惊叫。   草稿箱只有一封邮件,标题赫然写着:“给我最亲爱的女儿”   她颤抖着手点开邮件。   邮件只有短短两行字:   “ВасилийАжаев.   亲爱的宝贝,爸爸永远爱你和妈妈。”   她捂住嘴巴,眼泪大滴大滴砸到手背。伏在桌上哭了会儿,她抹干眼泪,迫使自己冷静。   邮件保存时间是田仲义出事的前一天早上,语气很明显带着诀别的意味,换句话说,他预知到了危险。ВасилийАжаев就是瓦西里?阿扎耶夫,前苏联作家。田仲义故意使用俄语,一定是想避开一些人的眼向田禾传递什么信息。他到底想传达什么呢?阿扎耶夫写过很多书,《远离莫斯科的地方》是田仲义最喜欢的一本。难道书里有什么信息?田禾把附近大大小小书店找了个遍,可惜根本找不到。又特地跑到市图书馆,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找到一本已经快零散的。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什么也没发现。困惑之中,突然想起,家里就放着一本爷爷早年留从莫斯科带回来的俄文原版。她恍然大悟,爸爸一定在书里留下了什么线索!她懊恼得想撞墙!为什么没好好检查书房!   这个秘密她没对任何人讲过,烂在肚子里,如影随形,生生折磨了她五年。她做梦都想回家,拿到那本书,找到线索,追出真凶。   回到南合,她一安顿下来,就迫不及待冒险回家取书,没想到那么巧竟然遇见了林风。   拿到书,她一页一页仔细浏览,直至翻到中间,什么也没有,心情很烦躁。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不经意看到диск,手一抖,书险些掉地。   盘子!   她惊出一身汗,瞬间想起那个惊魂夜,心有余悸,摸摸脖子,那把刀的森森凉意仿佛仍能感受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无比清晰起来: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要卖个萌泥萌才肯出来么 T_T ☆、第12章   相较于俄文单词,难以理解的是看似俄文又似英文的汉语拼音,田禾想了半天,JI应该是“姬”,指爸爸的好朋友姬信,姬信以前是南大的校工,现留在老校区负责景观维护。yinanchuangyijiao是“倚南窗以寄傲”。爸爸写下这句诗,想表达什么?她猜不出来。注意力又回到shaoyan,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   那天去南大老校区是她有意安排的,也是她故意让齐云打了那个电话,避开赵时飞。   时间不容许,她没说太详细,只简明扼要说爸爸的死很蹊跷,她想重新查证。   姬师傅没多想,交给她一把钥匙,说这是仲义出事前一个月左右交给他的,要他保管好,其余什么也没说。   一个月,那么早的时候爸爸就预感到了危险?   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   正坐在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高三教室复习,晚上还要在书房奋战到很晚,爸爸贴心地为她准备宵夜,笑眯眯看她吃完,然后赶她去睡觉……   回忆到这里已经回忆不下去了,她抹了把眼泪,看看摊在手心的黄铜小钥匙,暗暗握紧了拳头。   *   资料室的工作很清闲,每天喝喝茶看看小说杂志,提前过上了居委会大妈的生活,田禾都有点感激赵时飞了。   然而还是会心塞。   中午,和往常一样,她一个人到楼下餐厅吃饭。调到资料室后,她和设计部的同事自然少了联系。本来就刚进公司没几天没认识几个人,换了新部门后就更孤独了。   乘电梯下到一楼后知后觉发现没带钱包,只好回去拿。   门没关严,同事小童讲电话的声音清晰飘出来。   “她下去吃饭了……就是一个绿茶婊,这种货色我见多了,之前就是因为勾引老总不成被赶走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又厚着脸皮回来……你说好好的走个路怎么能撞到人,还那么巧撞到老总?跟她待一个办公室恶心死了,看见她就想吐……”   田禾靠在墙上,眼睛瞪大,用力想,怎么也想不出方才还卖命夸她漂亮气质出尘的可爱女生这会儿是什么表情。   听到椅子响,她赶忙往后退几步。   小童推开门看到她微微愣了愣,笑问:“怎么又回来了?”   田禾耸耸肩,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忘带钱包了。”   换做从前的田禾,听到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从小到大,很多人夸她乖顺听话,她是乖顺听话,但前提是别人不惹她。   有一年春节,和爸爸妈妈一起回老宅向爷爷奶奶拜年,亲戚都带着小孩儿,平日寂静的老宅那天格外热闹。大人们围在一起谈些她不感兴趣的话,她无聊,抓了把大白兔塞进口袋,捧了杯热牛奶上楼,楼上有个放映室,可以看电影。   “……跟她妈一样是个妖精,那些男人真没出息,就好那口!”   她没想到田雅楠在放映室。   “骂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我亲眼看见林风和她手拉手逛街!”   姑姑家的表姐说话时,田禾已经靠近门口了。田雅楠骂那句她还没听出来骂的是谁,但表姐这一句声太大也太明显了,想装听不懂都难。   她一脚踹开门,里面的人大吃一惊,未来得及及张口辩解,热牛奶已兜头浇下……   那个春节的夜晚留给她最后的印象是表情丰富的脸,比戏剧脸谱还多样,表姐堂姐哭哭啼啼的脸,以及姑姑、伯母盛怒的脸,妈妈小心赔笑的脸……   回到家之后,任凭爸妈怎么问,她噙着泪咬着唇就是不说为什么发脾气。那种话,如何说得出口?   当时年纪小,有胆量反击飞扬跋扈的堂姐,而今却对一个小小的资料员好颜相对。原因很复杂,除了所失依怙,不得不放低姿态,这些年吃的亏,所经人世冷暖,无一不磨蚀她的棱角。她学会了察言观色,虚与委蛇。偶尔忍不住欲发作,她便会忍不住提醒自己:她都可以把自己卖了换钱,忍气吞声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解决完午餐回公司,走到电梯口电梯恰关上,她认命朝右挪了挪,等待另一部往下降的电梯。   “叮——”   刚合上的电梯门又开了,里面西装革履的男士彬彬有礼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没别人了。”   田禾冲他微笑着说了声谢谢,进了电梯。   男士看了眼她摁下的楼层数字,“你也是新野的?看着有点面熟,设计部的?”   田禾诧异,她在设计部只待了一周多,相熟的也只那几位同办公室的同事,个别人她甚至还叫不上名字,电梯里的男人怎么会认识她?   “你好,我叫贾一洋。”对方主动做介绍。   田禾鼓了鼓眼珠。贾一洋,国内古建行业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毕业于意大利罗马大学古建专业,回国后参与了几个大项目,其中就有去年轰动全国的东篱古镇古祠堂复原工程。初到设计部,听张姐说起大名鼎鼎的贾一洋眼下是设计部总监,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要是告诉夏暖那个二货,她定高兴疯了。要知道,她们的毕业论文就引用了不少贾一洋的著述。只恨在设计部待得时间短,无缘得见,不料今日在天梯得遇大神本尊,田禾激动得整个人都傻掉了,张大嘴巴,不知要说什么,直到听见偶像说:“没记错的话,你是叫田禾吧?”   “?”田禾惊诧,第一次见他,他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看过你的简历,难得见到证件照也照得那么漂亮的女生,就顺便记住了你的名字。出差前又看了你和张姐整理的调研报告,非常出色,所以对你印象比较深。”   能得到偶像嘉奖,真真是莫大的欣喜,田禾很高兴,话匣子也打开了。   电梯快到了,贾一洋一副关爱下属的口气对她说:“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话一说完,原本兴高采烈的田禾蓦然收了笑,“贾总监,你可能不知道,我离开设计部了,现在资料室。”   “什么?”贾一洋很震惊,他就出了趟差而已,怎么发生了这种事?待要发问,电梯门开了,田禾率先走了出去,“再见,贾总监。”   田禾是真喜欢她的专业,如果没有变故,她现在还在设计部,就能经常和偶像接触,就可以假公济私向他讨教。只是可惜,她太高估了自己在赵时飞心里的分量。   推开办公室门,一股浓郁的葱香味扑鼻,小童大口大口扒着饭,脸几乎埋进饭盒里。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招呼:“你回来了,这么快!”   “嗯。”田禾闷闷应了声,拿了杯子去茶水间泡咖啡。   回来时,小童还在吃。她皱皱眉,顺手把杯子放在桌沿,走到窗边拉开窗。然后回到座位,低头喝咖啡,假装没有看见对面射来的不满的目光。这些年她学到的并不只忍气吞声。   *   赵时飞没有再找过她,也没有以任何途径询问她盘子的下落,好像一点也不关心。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田禾觉得男人心才是海底针。他明明就是为了盘子才跟自己在一起,窗户纸都捅破了,还装作若无其事,有必要么?   他按兵不动,她也以静制动。   田禾一直自我安慰,赵时飞不喜欢她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在她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可当亲眼看到他和一个漂亮女人亲亲热热走在一起时,眼睛还是被灼了下。   那天,田禾去医院看病。   她很久没生过病了,爸爸走后,妈妈身体彻底垮了。田禾告诉自己,一定要锻炼好身体,才能照顾好妈妈。这次回来,不知怎么搞的,吹了阵冷风嗓子就开始疼了。开始她没在意,喝了两天胖大海罗汉果,非但嗓子没好,感冒加重,耳朵也开始疼了,只好去看医生。   因为父亲的去世,再加上母亲的病三天两头要往医院跑,田禾心理上对医院是很抗拒的。但病这玩意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奈之下,田禾捂着一阵疼过一阵的耳朵打着喷嚏心不甘情不愿去了医院。没想竟撞上了这一幕。   宽敞的走廊,她提着药袋子站在一端,看见赵时飞和一个年轻女孩儿肩并肩说说笑笑从另一头走来。女孩儿穿了件水红色裙子,映衬着稚嫩的面庞,像极了一朵沾着晨露的喇叭花。他和她挨得那么近,笑得那么开心,那样真切。   田禾揉揉眼,再睁开,他们越走越近,真的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在哪里 收藏在哪里 /(ㄒoㄒ)/~~ ☆、第13章   小的时候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去的,长大后变成一月一月甚至一年一年。此刻,田禾安安静静坐在车里,望见医院门口有农妇卖新鲜水果,微微有点错愕,不知不觉中秋天的果子都熟了。南合的秋天很短暂,往往冬天来了人们才后知后觉发现秋天已经鸣金收兵了,想要揪一缕它急切切逃走的尾鬃,已然晚矣。   赵时飞修眉紧锁,指尖香烟还剩半截,“以前在美国也有人盯我稍,后来他们都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了蒸发了。”落下窗,轻轻一抛,烟头划着弧线飞出去。   外面有风钻进来,怕感冒加重,田禾系上衬衣顶端的扣子,不经意对上他的眼,惊觉他目光比风还冷。   “你知道那几个尾巴最后去哪儿了吗?”   声音冰凉彻骨,田禾抖了抖,缩起肩膀,慢慢向车门靠去。   他冷漠的俊脸随即飘了过来,犹如一朵乌云罩在她头顶。   “赵时飞……”她两手使劲抓着皮椅,面上努力维持镇定,他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怖。惧意统治了大脑中枢,她猛摇头,幅度太大,耳朵阵阵发疼,她举起手想揉一揉,却被他误认为是要反抗,被牢牢攥住了。   他的手掌那么大那么烫,烫得她眼泪都快流出了。   看着她雾气弥漫的眼睛,凭空而降的怒意袭扰了心头,赵时飞愤怒猜想,她用这幅楚楚怜人的外表迷惑了多少人?巨大的愤怒令他理智错位,手腕施了更大力道,厉声重复:“想不想知道他们下场?”   田禾头摇得更狠,眼泪差点甩出眼眶,被他拿手背粗鲁擦掉。   他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不欲自己的心智再度为她伪装的柔弱动摇。但她真的被吓到了,浑身抖得厉害,瞳孔瞪得大大,骇而无神。   这样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赵时飞把副驾往下放了放,田禾感觉舒服了些。修长的指节轻轻附上她浅薄的眼睑,不同于方才的粗暴,这一次,他竭尽温柔。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似乎泪腺崩塌了。   “不想知道?”他轻声问。   她点头,眼里的惧意并没褪去多少。   抚在脸上的手绕到脑后,他轻轻托起她脑袋,“那么,告诉我,她让你来都干些什么?”   “?”她头摇得更厉害,有点语无伦次,“谁、谁?……我不、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时飞眯了眯眼,想说什么,口袋手机响了,怔愣一秒,收回了捏着她颈子的右手。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习惯用右手接电话,那她就会被牢牢控着,然而常常是习惯先于大脑支配人的动作。   后颈桎梏一消,田禾立刻挣扎起来踹了他一脚,推门跑了。   *   贾一洋来到资料室,敲敲门,里面无人应,拧了拧转锁,里面没锁死。他推门进去。   桌上趴着一颗脑袋,田禾睡着了。   贾一洋关上门,站定,没有叫醒她,而是慢慢走向桌边。   田禾突然直起了脑袋。   她上午请了半天假看病,没想到遭遇那么一场突发事件,惊慌中,药跑丢了。没心情回去找,就在公司附近的小药店拿了感冒药。服下后瞌睡药的成分迅速起了作用,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反正午后,没什么人过来查资料,索性眯一会儿。就算赵时飞过会儿找她算账也顾不了了,只是没想到贾一洋会过来。   她“倏”站起来,惺忪的眼睛都顾不上揉一揉,“贾总监。”   看到桌上那一大袋药,贾一洋忙摆摆手让她坐下,“生病了就请个假,好好休息。”   田禾笑笑,没说什么。小童请假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主任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请假。   看她状态不佳,贾一洋没劳烦她,自己动手摇开了资料柜的控制闸,动手翻资料。   田禾手托下巴,捧着一杯热茶,烫热的白气熏得人舒服极了,她差点又睡过去。   文件袋掉地的声音把她砸醒了,她猛打直了脊背,揉揉眼,望向声源处,贾一洋捡起文件袋塞回架上。   “不好意思。”   田禾摇摇头,“没关系。”   找到需要的资料登记后,贾一洋没急着走,而是拉开了田禾对面的椅子坐下,闲聊起来。   自那天电梯偶遇之后,田禾在其他场合也碰到过贾一洋,例如午餐时间。附近餐厅就这么几家,恰巧有一两次,他们进了同一家餐厅。正值午餐高峰期,顾客很多,他们就拼了桌。同桌共餐,不讲话是不可能的。内容无他,无非是新近的古建修复、仿建案例。田禾对专业是很热心的,恰又有一位大神,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不善于攀谈,强烈的好学心也难免驱使她多问些问题。   贾一洋逻辑清楚,口才也好,很多复杂的专业问题经他巧舌那么一解释,流水一样清晰明了。田禾觉得他这样的人更适合教书育人,春风化雨。   话头一挑起,田禾困意没那么重了,起了谈兴。   “……老有人说什么华夏在东洋,每次看到那些半吊子照搬照抄和风复原唐式建筑,我都想笑,同时也觉得可悲。”   “所以,这就激励我们,要做更多工作,让国人自觉,华夏在华夏。”贾一洋一点不悲观,相当乐观,好想他描摹的场景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跟乐观的人待久了,情绪也会受到鼓舞和调动。田禾话匣子渐渐打开,不知不觉聊了一个下午,到了下班时间,贾一洋提出请田禾吃饭。她坚拒。   “那就……AA制?”   田禾“噗”笑了,“好。”   *   到了地下停车场,贾一洋打开副驾门。   田禾抬腿坐上去,关门,脑子也跟着“砰”一响。   “贾、贾总监,你……”她想起前一段微博讨论甚热的关于坐朋友车该坐哪个位置的讨论,网友撕得不可开交。她以前觉着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现在自己摊上了,才发现这真是个问题。   磕巴半天,她终于把话说完整了,“你女朋友不介意我坐这个位置吧?”   贾一洋系上安全带,一本正经说:“我找女朋友的难度只比程序猿低了0.5分。”   “噗——”   吃晚餐时,贾一洋问及田禾,明明专业知识这么踏实,就是做设计的料,怎么大材小用被调到了资料室,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他问过人事,什么也没问出来,人事方面只推说是上面的意思。   田禾被汤水呛了,喝了两口茶压压,正愁如何回答,妈妈的电话打了来。   电话打得有点长,坐回餐桌旁时,她理所当然“忘记”了方才的问话。   饭后,贾一洋送她回家。   她道过谢下车,一转身看见一辆熟悉的灰色车子。瞬间,上午那股泰山压顶的压迫感再度逼来。她想跑。   可惜,车门已经打开了。   赵时飞步履生风朝她走过来,她真的想逃跑了。   赵时飞是来给她送药的。上午,她落荒而逃,把药落在了车上,他对着一小袋药发了半天呆。   桑建川说她回公司上班了,于是,他从医院出来也回了公司。   一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处理工作半点精神都没有。下班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去找她。资料室就在他办公室楼下,他没乘电梯。   走到楼梯口,看见她弯着笑眼,和贾一洋一道进了电梯。   他沉下脸,转头想走。   上了两级台阶,又下来,走到电梯那里,进了另一部向下的电梯。   下到地下停车场,贾一洋的车刚开出去。赵时飞没多考虑,径自上了自己的车,跟上。   ……   他坐在车里,看着餐厅里详谈甚欢的他们,默默抽着烟。他烟瘾本不大的,此刻却一根又一根。   他烦躁,不止烦躁看到那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更烦躁自己心底竟有一点点吃味,他憎恶这种感觉。虽然不强烈,但好比蚊子嗡嗡声,再细小也让人感到厌烦。   他像个蠢货一样守在餐厅外抽着烟,直到他们用完餐,贾一洋送田禾回家,他也一路跟着。   ……   残夏节节败退,秋一路收复失地,胜利的旌旗插满了大地。小区公园里,五裂槭率先易帜,换上了夺目的红装。几条嫣红的枝干,在微风里朝过往行人频频招手示意。   那几条红实在太耀眼了,赵时飞忍不住多看了很长时间,才拎着袋子把药还给了垂首坐于长凳上的女人。   冷不丁看到药袋在眼前晃,田禾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深邃的眼眸无波无澜静睇自己。   “谢谢。”她慢慢抬起手,接过袋子,尽可能小心翼翼避免碰触他手。   “她叫陈姿。”她正欣喜药没丢,耳边传来他没头没尾的一句,她皱皱眉毛,想问谁,又听见他说,“那晚接电话的人,是她。”   田禾想装作若无其事也装不出来,脸上裂了条缝,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一直没修改满意 发上来大家将就着看吧 ☆、第14章   起先,赵时飞一直以为田禾是为了留在南合才故意捏造谎言,很窝火,直到今天方知错怪了她。   “她是……”他张张口,嗓子有点干,“我跟她不是……我跟你的关系。”   支吾半天,道出了一句十分拗口的话。   田禾听懂了,她想反问:我跟你什么关系?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不用对我解释。”他欲言,她赶忙制止,“跟我没关系。”   人说眼睛大的人容易吃亏,哪怕芝麻大点儿的心事全写在眼睛里,别人一眼就能看穿。田禾眼睛很大,不是大而无神那种形而下的大法,而是莹润清透,像清可见底的小石潭,还带着股子灵气。   透过这样一双眼睛,赵时飞清楚明白获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是的,她没说谎,她的确一点都不在乎。   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事先打好的腹稿像一只木船撞上礁石,搁浅了,无法转换成关心她病情的话语。   他泠泠目光看得田禾一阵莫名奇妙,想问他还有什么话,却见他轻巧转了个身,沿着鹅卵石小径,大步离开。烟灰色衬衣外套映着白中带点点灰的鹅卵石背景,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孤绝,薄薄的外套仿佛在秋天的愁山愁水里浸泡过。   “阿嚏——”   天际最后一缕光躲入皑皑群山背后,风开始肆无忌惮。害怕感冒加重,田禾拉拉衣领回去了。   *   赵时飞驾着车漫无目的在入夜的都市闲逛,一向一秒钟也恨不得掰开来当作两秒用的他不明白自个儿着了什么魔。   田禾那双春风剪水的眼瞳像是印在了脑子里,挥之不散。   “我就是爱他的钱,你管得着吗?如果你没听懂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这种穷光蛋在一起!”   那样纯真的少女的脸,张嘴却是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若非亲耳所闻,亲眼所见,赵时飞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是那个看电影都害怕被散场观众挤倒的女孩儿说的。   没到下班时间,空旷的地下车库没什么人,那对男女争吵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依从约定,这个时间点,赵时飞应该已经站在田禾面前了,甚至他们已经上了车。和往常一样,她会甜笑宛如一朵花蕾举到他唇边一杯奶茶或其他果汁饮料甜点。虽不喜欢,他仍会象征性抿一口,舔一点。而后,会迎着她期待的目光在她柔软的尚带些婴儿肥的腮上印下浅浅一吻。   同他一样,她嘴上没说过“喜欢”、“爱”之类的字眼,但眼神和言行早将她出卖。他以为,她对他,或多或少都对他有感情的。少女的感情,不论多还是少,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寄托,他想,即使不能百分百接受,也断不能辜负。   万万没想到,是他想多了。   争吵声愈来愈响亮,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上去也就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他当即抬高嗓门,愤怒地咬咬牙关,恨不能拿个电动喇叭向全世界宣告:“田禾,没想到你也是这么爱慕虚荣的女人,我瞎了眼才追你!我差点为你改了高考志愿,你玩弄了我的感情,你是个屠夫,刽子手!”   他愤怒宣读对田禾的判决,活似慷慨赴义的英烈,末了还扶了扶眼镜,带着一点点书生的斯文。   但是,这点斯文看在田禾眼里毫无疑问是自取其辱,电梯里好视力的赵时飞分明看见她讥讽地翘起了凉薄的唇。这一幕,何曾相似。   那个小伙子一声怒哼,掉头就走。   赵时飞立刻松开手,停止好久的电梯匀速上升。   田禾那一笑,太刺目,也太寒凉。他坚厚的胸膛没能抵挡住,寒流侵入了心脏,他无法承受。   那天下午,他在办公室一根又一根烟没命地抽,烟雾弥漫,害得进来送文件的桑建川险些以为着火了。手机叫了一遍又一遍,他装作没听见,继续陷进椅子里吞云吐雾。   天黑透了他才离开公司,到车库取车时执勤保安告诉他,田小姐刚走。   他望了眼黑黢黢的天幕,她一直等到现在?也对,为了钱想必就是等一天一夜她也乐意。   他晾了她好多天,嫌烦,索性手机也关了。后来还是齐云硬叫他回家吃饭,意料之中见到了田禾,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看得他心烦。他没多解释,只说临时出差了。   ……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像一群颟顸顽童,七手八脚毛毛躁躁将他从回忆里生拉硬拽出来。   电话接通,刚听对方说了一句,他就沉了脸。   匆匆挂了电话,犹如离弦之箭,快速发动了车子。   *   落了一场雨,周一上班天晴了,田禾接到两个消息,一是公司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专门负责和绿意的项目,这不足为奇,奇的是第二个消息:她被抽调为小组成员。   主任大叔眼睛都快笑没了,一个劲儿恭维她。小童阴阳怪气冷笑,田禾装作没看见,心头疑窦丛生。   稍后,在会议室外碰到了张姐,问是不是她帮的忙,她以前提过这事。   张姐摇头,名单是突然定下来的,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人选已经定好了,完全是上面的安排。她推测可能是上次田禾提交的报告太出色了,被上头看中了。   想到那份小组成员名单,自己名字前面确印着“资料负责”字样,田禾觉着兴许是这个原因。一想到又是整理资料,不免有些黯然。   不过这份黯然并未持续多久,十点钟小组开会时见到了几位设计部的老同事,心情好了许多。尤其,组长是贾一洋,能和偶像一起工作,怎么说都是一项殊荣。   进公司短短一个多月,田禾换了三个办公室,下午在资料室收拾东西抱去新辟的项目组办公室,和张姐拼一张桌子,张姐还特地把她养的一盆多肉端了过来,粉粉嫩嫩的,看着很舒服。   田禾盯着它瞅了好大一会儿,弯弯眼睛,冲了一条速溶麦斯威尔,开始工作。   *   贾一洋去绿意谈具体事宜,小组成员陪同。田禾有点纠结,怕别人看出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去。   林风很谦逊,从贾一洋往下,和新野员工挨个握手寒暄。田禾站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垂着眼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林风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抬眼,只机械地伸出手,浅浅握下他伸过来的手,立马抽出来。   开会时双方表现均很正常,田禾这种小职员,老老实实听着即可,根本不用发言。林风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废话,一门心思全在项目建设上,甚至都没有看田禾一眼,这让她轻松不少。   午餐是林风叫助理安排的,订了一个大包间,新野和绿意的人交叉组合坐了两桌。田禾刻意避开林风,坐了另一桌,还专门挑了个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她话不多,别人问一句她答一句,不问绝对缄默不言。原想这顿饭能相安无事,没想中间还是出了岔子。   敬酒环节开始,田禾溜去了洗手间。   岔子就出在她从洗手间出来。   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毫无轨迹可循四处散逸,其中一颗不长眼睛的窜到了一只皮鞋上,那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田禾暗叫不好,惹祸了。   “田禾。”   正想着该如何道歉,一道低沉的男音闷雷一般炸响在头顶。田禾垂着头,疾走,想快点离开。   男人一把扼住她手腕,往电梯里拖。   “放手!”田禾奋力想要挣脱出来,奈何体力悬殊实在太大,她那点儿力气在健壮的男人眼里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林风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她拖到了高层的一间客房。   一番较劲,田禾跌坐床沿,愤恨吼他:“你吃错药了?!”   林风背靠着门,一时间怔住了,面对失踪了五年的年少时的恋人,他觉得脑袋坏掉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知有一根执拗的神经线躁动不安,拼了命提醒他一定要见到她,一定要见到她!而见到她之后说什么、做什么,那根快断了的神经线没有指导他。绞尽脑汁,空荡荡的脑壳憋出一句万能废话——“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但到底没问出来。   “你住哪儿?他们知道你回来吗?”   这是五年后,除了名字外,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说完才后知后觉,嗓子异常干涩,声音仿佛干燥得太久而龟裂了。   田禾盯着他看了片刻,握着拳头站起来,目露讥诮,“你问我?”   林风会意,使劲摇头,“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谁都没说,不信……”   “我是不信。”不信你。   “我……”   “让开!”田禾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径直朝外走,他仍横在门前岿然不动,她有些恼怒。   他仿佛没听懂她的话,非但拒不执行,反而更向前一步,扣住她单薄的肩,激动地一口气抛出一串问题:“你一个人回来的?你妈妈呢?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在新野有没有人欺负你?”   “啪——”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五年前没落下去的巴掌,今日补上了。   林风有点蒙,田禾趁机一把推开他。   “这巴掌不光给你,还有你的好父亲!”    ☆、第15章   “鉴定结果是不会说谎的,说谎的是你妈!她不守妇道跟那个姓唐的鬼混,现在事情败露了还反诬我爸弄错了,真是奇葩!姓唐的是你亲爹这是铁定的事实,你要哭要闹找你那个不守妇道的妈,不要来骚扰我爸!”   田禾到现在也忘不了林风说这话时那一脸的嫌恶,即便他们那会儿已经分手,至少一起长大,没有爱情也有其他感情,两家又是朋友,妈妈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一点点人性都没有!   滔天怒意淹没了理智,田禾高高举起巴掌,却被林家眼明手快的阿姨拦住了……   打完林风,田禾没有再回包间,分别给贾一洋和张姐发了条短信,说不舒服,先走了。   走在街上,凉嗖嗖的风打着哨子直往身上扑,她捂捂胳膊,望见对面商场挂出的巨幅打折广告,想到这次回来确没带多少厚衣服,就上了天桥,准备去商场买衣服。   *   林风没想到,五年前被阿姨拦下的那一巴掌,今天终于抡到了脸上,仿佛一个超长慢镜头,那只手穿过四季轮回,而今终于扇到了他脸上。   还真疼,他揉揉脸,自嘲地笑笑。   回到包间,众人酒兴正酣,见他去了那么久才回,纷纷表示非自罚三杯不可。   刚喝完最后一杯,把杯子倒过来给大家看,手机响了。   “我见到田禾了!她回来了!”   田雅楠的嗓音又尖又亮,比女鬼还恐怖,他没接话,她又叫了一遍:“林风,她回来了!”   林风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你知道了?”   “嗯。”一个简短的音节,成功让田大小姐炸了。   “林风,你心痒了是不是?别忘了你是订过婚的人了!你要敢背叛我……”   声音太刺耳,林风直接掐断了电话。   *   田禾没想到逛个商场也能撞见不想看见的人。   她乘扶梯去三楼女装区,快到时忽然看见有一个老太太摔倒在电梯口。地面滑,老太太试着站起来,又摔了。   田禾愣了愣,扶不扶?善念最终占了上风,反正商场有监控,不怕被讹。她一大步踏出电梯,走到老人身边。   她弯下腰,想扶老人起来,手快要碰到老人胳膊,却“倏”地收回。老人注意到她,神情一滞,连细微的呻\吟声都止了。   田禾半握双拳,站直了,丝毫没有要上前扶她的意思。冷眼瞥了瞥一身华贵的季榆,她气色很好,甚至比四年前更好。老天啊老天,你怎么就不长眼呢。   田禾打算默不作声走掉,可惜,尚没转身就听见——   “你这人怎么回事,老人这么大岁数你扶一扶能死啊?”   这个暌违已久的刺耳声音自背后传来,田禾厌恶地拧拧眉毛,仿佛听到了恶心的污言秽语。   “说你呢!你聋——啊,田禾?!”   田雅楠付完账从服装店出来,远远望见奶奶摔了,她急着赶过去扶,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幸好,有个背影瘦瘦的女人主动帮忙。可是没想到她仅仅是站那儿看着,并没有伸援手。田雅楠怒冲冲跑过来,抓住那个可恶的女人要理论。   等看清抓着的是田禾,她傻了,干张着嘴巴,像含了苍蝇,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看着那副滑稽的表情,田禾冷笑,扬起手臂甩掉秽物一样甩开田雅楠,掉头离开。   “站住!别走!”   一个虚飘颤悠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田禾停下脚步。她没回头,但能想到那张苍老的脸是如何不可一世,看她的眼神是如何不屑一顾。   “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呢,仲义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有脸回来?把我们田家的东西还回来,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没完!”   田禾嘴唇都快咬破了,体内的怒龙就快困不住挣脱出来了。狠狠掐了下臂肉,她扭过头,面无表情扫视那紧密站在一起的一老一少,“您那把老骨头还是留着看田仲礼下地狱吧!”   这一次,任季榆又叫又骂,她都没有停下。对这位奶奶,她不想再忍了。   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有糟心事发生。韩书语病倒住院,田禾被歹人挟持,伯父田仲礼没完没了挑事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最可恨的,老太太一味偏袒大儿子,视她们母女为眼中钉。但田禾是田仲义的女儿,是他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即便上了法庭,输的也是田仲礼。可是,一个人的出现,成功使天平向他们那端倾斜。   田禾想起那一日就浑身发抖,半是愤怒,半是心悸。   那一日,父亲下葬的前一天,田禾陪着身体才有了点起色的韩书语去殡仪馆见他最后一面。   还剩下不到24小时,她就要和父亲永远分别了。她想哭,眼睛却如同烈日肆虐下的沙漠,干涩到一滴水都没有。她用力揽紧母亲肩膀,怕她太激动生出什么意外。令田禾微感讶异的是,韩书语很镇静,眼角泛红,但没有落泪。相较那一波撕心裂肺失声痛哭的亲戚朋友,她和母亲倒像是冷漠的路人。   有位远房姑姑拍了她一下,她明白她的意思,仍然没有哭。大悲大痛的人,心里的血都流干了,哪里还有眼泪?   离开殡仪馆,进去时晴朗朗的天说翻脸就翻脸了,乌云仿佛听到集结号迅速聚集。   望望头顶绝望窒息的灰突突,田禾感到气闷,好像哮喘病人发病喘不过气。可那一眼绝望的灰突突却给她强烈的暗示,仿佛神谕,警示她即将大祸临头。那时候她尚不知自己该死的第六感是那么准,她甩甩头,告诉自己,一定是在殡仪馆待久了太伤心才会胡思乱想。她抱抱妈妈,妈妈也抱抱她:“没事宝贝,你还有妈妈,还有妈妈……”   韩书语声音轻得像棉絮,小风一吹仿佛都能飘起来。田禾眼眶热辣辣的,第一次觉得,母亲柔韧的内心是她坚固的避风港。然而,没想到她的避风港眨眼就被接踵而至的狂风摧毁了。   “书语!”   回到家,她们刚从车上下来,大门还没关上,一个男人大声叫韩书语的名字。田禾在车里就看见他躺在附近矮灌木丛旁的长凳上,像是等人,但没想到是在等妈妈。   田禾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男人,一张干瘪的四方脸,微佝偻的背。她压下眉角,看向妈妈,妈妈一脸迷惑,她不认识那个男人。   男人走近,浓重的烟味混杂着其他难闻的气味,逼得田禾揽着妈妈后退一步。   “听说你丈夫死了,我来你家找你,看门的说你们去殡仪馆了。”他张开嘴巴,露出一口黄牙,田禾皱着眉头,拉着妈妈继续后退。   “你是……你是谁?”韩书语揉揉眉心,她不记得有这么个朋友,也不记得丈夫认识这个人。   “你怎么能忘了我呢?我是唐施恩!是你的爱人啊!田仲义死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他猥琐又猖狂放声大笑。   “闭嘴!你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谁跟你一家三口,快滚!不滚我报警了!”田禾一手把疑云满面的韩书语拉回院中,一手关大铁门。   唐施恩疯狗一样要往里冲,田禾拼了命抵挡不住,他一下推开铁门闯进来,抓住田禾:“你就是田禾?这么凶,亏你妈妈还快你乖巧,你就是这样对你亲生父亲的?知不知道我是你亲生……”   “唐施恩,放开我女儿。”韩书语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她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动怒。唐施恩愣了愣,放开了田禾。   田禾踹他一脚,扑进韩书语怀里。韩书语接住女儿,抚抚她的脊背,温柔低语:“乖,不要听疯子胡说八道。”   “嗯,妈妈放心,我才不相信神经病!”   她不信,可是有人信。   老太太季榆出现的正是时候,她老人家从车上下来时恰恰听到唐施恩大吼那一句“田禾是我的女儿……”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对韩书语还是对田禾来说,都是无尽的屈辱。田禾被迫要和一个半路杀出的疯子做亲子鉴定,是被季榆亲自押着去的。抽血时她回头看妈妈,妈妈嘴唇都咬破了,眼睛都肿了,却在竭力克制。   田禾不忍心,忙转回身。她恨透了季榆,那个出身豪门的老太太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家境普通的韩书语,也不喜欢自己。田仲义在的时候每每周旋,婆媳两人表面的和平勉强能维持下去。那份和平是他一手缔造的,他去后,表面的和平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硝烟一天天逼近,终于被唐施恩那个无耻之徒点燃了。   邪不胜正,这是田禾从小就明白的正理。所以,尽管做亲子鉴定让她感到万般屈辱,五脏六腑都快炸了,可是不害怕,不惊慌。   气鼓得越满打脸打得越惨。田禾指望拿来抽那些人嘴巴的鉴定结果反而狠狠打到了自己脸上。她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   韩书语被活活气疯了,季榆和田仲礼变着法羞辱她,逼着她让出财产,她彻底垮了,变得神志不清,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就骂:“骗子,骗子!”   那是田禾最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既要照顾母亲,又要招架穷凶极恶的祖母、伯父。绝境中,十七岁的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   这一逃,就是五年。五年,一千八百个日子,她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她的家她的童年她的爸爸埋葬在故乡,她却在异乡流浪。   如今再见季榆,田禾心里除了恨还是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长得像父亲田仲义,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可是科学为它自己树立了一座神圣的丰碑,以至于人们只相信白纸黑字的科学鉴定。    ☆、第16章   电梯是事故多发地,时不时的,各种偶遇在这狭窄逼仄的密闭空间上演。这一次,田禾偶遇的对象是夏暖。   “田小禾!真是你!”   数月不见,夏暖仍旧一副二货样,哈巴狗似的扑到田禾身上,紧紧抱住,像抱住好不容易从其他猎狗嘴里抢来的一根骨头。   “你勒死我了。”田禾笑着推她,她两只爪子却勒得更紧了。   “勒死你才好!”二货比变色龙还恐怖,说变脸就变脸,两爪掐住田禾脖子,作势要掐死她,“来我的地盘工作都不告诉我,心里还有没有我,啊?”   田禾急中生智咯吱她,这货最怕痒,哈哈笑着拿掉了爪子。   “我想安定下来再告诉你的。”田禾扒住她胳膊,笑得谄媚,“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请你吃饭,别生气了,好宝宝!”   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不是不信任,只是没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说清楚,而且说了也没什么用,徒添烦恼。   当得知这是赵时飞的公司时,夏暖激动得两眼放光,怂恿田禾立刻打电话给赵时飞约他出来一起吃饭。   田禾苦笑,推说他们冷战,冷战的原因是他想赶她离开南合。   “卧槽!他什么意思啊,还有这样当男朋友的?脑子有坑!你听我的,拉个男的,故意到他面前炫,气死他!”   田禾扶额,这货靠谱起来比谁都靠谱,犯起二来就是一口井,横竖都是二,简直神人共愤。   “也不行,这样越闹越僵,你还是找他好好谈谈。”还好,她恢复正常的速度也是火箭式的。   田禾摇摇头,“顺其自然吧。”她没让夏暖知道,赵时飞有其他女人。如果其他矛盾或许可以试着解决,但他不喜欢她,只这一条,神仙也挽救不了他们的关系。眼下,她想做的,是利用盘子好好和他周旋,起码在她查出真相之前不要赶她走,她太需要一个庇护了。   怕夏暖抓住这点不放,她立刻转移话题,说起了贾一洋,和想象中一样,一提那个名字她眼睛立马直了,将赵时飞抛到脑后,事无巨细探听偶像。   吃完饭回公司时碰到了桑建川,田禾公式化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桑建川点头示意,视线在她身后掠了下,迅速移开。   田禾扭头看看身后,夏暖脑袋使劲往下耷拉,一看就是做贼心虚。她立即作出判断:有JQ!   “说,什么情况?”   进了电梯,只有她们两个人时,田禾迫不及待抓着她审问。   “呜呜,好丢脸!”夏暖悟捂脸。   她越这样田禾越来劲,“你本来就没脸,这我早知道,快说怎么回事!”   夏暖摸摸鼻子,“他在我店里拍了本书。”   夏暖大学时就在淘宝捣鼓了个店,开始时什么都卖,后来专营二手书,尤其是专业的古建书籍,原版复印电子版统统都卖。   “继续啊。”   在田禾催促下,夏暖才反刍一般吞吞吐吐往下说。   前几天桑建川在她店里拍了本复印书籍,夏暖一看留的地址是本地的,而且离得很近,就说不如当面交易。她主要心疼邮费,那本书又厚又重,跟快递小哥砍价砍不下来多少。桑建川同意了,约好了时间、地点。   交易过程很顺利,一手交书一手交钱。夏暖拿了钱喜滋滋想去附近咖啡店犒赏自个儿一杯咖啡,已经走掉的桑建川却突然折回来叫住她,翻开中间一页,指着左侧黑乎乎的一溜油墨,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罪犯。   他说她是不良商家,信誉太差,强烈要求退钱。夏暖炸毛了,死活不答应。不答应他就拽着她不让走,她大声呼叫:“来人啊!有人耍流氓!救命啊!”当时他们正在一个公园里,周围全是遛孩子遛狗的大妈大爷们,一见有臭流氓欺负小姑娘,纷纷围聚上来主持正义。桑建川一介书生,哪里是这些老革命的对手,场面相当惨烈……   夏暖借机开溜。   “其实仔细辨认是能认出那些字的,不影响阅读,屁大一点儿事,一大老爷们儿那么斤斤计较。啧啧,真是男不可貌相。”夏老板叉着腰针对当下男人比太监还太监这一不良现象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抨击。   田禾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出售劣质商品你还有理了!当心他给在公司小鞋穿。”   夏暖这才想起问桑建川在公司是什么职务。   田禾诡笑着趴她耳边说:“赵时飞助理。”   电梯门开了,夏暖青着一张脸魂不守舍走出来。   太监竟然是助理!   “田小禾,你一定要救我!”她哭丧着脸。辞掉只干了一个月的公务员工作,亲娘恨不得拿刀宰了她,威胁她三个月内找不到更好更稳定的工作就老老实实滚回家里,不想当公务员,好啊,滚回来老娘给你找个男人打包嫁出去!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一份薪资待遇都不错的工作,可不想因为一个太监而丢掉。   田禾正想再调戏她一下,却见嘴一张:“田小禾,你争取早日把赵家哥哥睡了,睡了他,吹吹枕边风,太监就奈何不了我了!”   “……”田禾扶额,张嘴想说你死了这条心吧,一撇头,看见赵时飞出现在电梯口,嘴角隐隐抽搐,明显就是听到了。   夏暖你去死!   *   接下来一大下午,田禾老老实实猫在办公室,生怕出去撞见赵时飞,脸都没了。   张姐让她到楼上打印室打资料,她没办法拒绝。   打好资料,抱起厚厚一叠A4纸,出了打印室没走几步就看见西装革履的赵时飞从另一侧走来,两人来了个迎头相撞。   她头一低,打算溜走。可惜,未能得逞。   他双手抱臂横在她前面,一面墙一样把她堵得死死。   “抬头。”他命令道。   田禾愣了愣,乖乖直起脑袋。   他在公司通常是一张标准的冷硬BOSS脸,帅固然帅,可是太板了也太冷了,好多小姑娘私下议论他是不是GAY,还有人说直接把他和文弱的桑助理当成了一对。田禾乍听到那些议论时一口咖啡喷到了显示屏。   赵时飞凉凉的眼神在她手中文件上扫了下,最后泊在她睁得圆圆的眼睛上,一脸严肃状:“想睡我?”   “……”田禾一抖,厚厚的一摞文件“啪”砸到脚背,那滋味真酸爽。   罪魁祸首非但没有帮忙捡,还很不厚道地笑着走开了。   “你……等等!”田禾捡起文件,开口叫住他。看他站定了,慢吞吞走过去,“我想问你,让我进项目组,是你的意思吗?”   她问得那样小心翼翼,眼神忽飘忽飘,如同刚抱养来的小猫崽一样怯怯,生怕不讨主人欢心。   赵时飞目光犀利,不光看穿了她的怯怯,也看到了怯意背后那强烈的希望,像雾里的晨光,虽微弱,却酝酿着蓬勃旺盛。   他有点不忍心折断她心底希望的幼苗,然而最终仍狠下了心:“不是,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给自己找不痛快。”像是怕她不相信,还特地补充道,“如果不是为了盘子,你现在绝不可能出现在公司。”   这个点的太阳光已是强弩之末了,很弱。弱光经过半开的窗射进田禾眼睛,刺得视网膜迅速聚满了眼泪。   泪滴掉下之前,赵时飞及时转身走掉。   *   田禾不开心,下班的时候买了两瓶酒,回到家里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担心上班迟到。   这一觉睡得好沉,次日夏暖来电话把她吵醒:“我要去你那儿避难!我家老太太要来逮我相亲!”   田禾揉揉干涩的眼睛,看看表,一点了。天,成功睡掉了一个上午。宿醉的代价太大了,说好上午要发给张姐的工作邮件忘了发,最惨的,头疼死了。她把头埋进枕头,如同干涸泥塘的鱼垂死翻腾了几下,学阿狸拽拽脸,猛一下坐了起来。   门铃响起时她刚把邮件发给张姐,正端起麦片粥要喝。   “真会挑时候。”她噘噘嘴,踩着拖鞋去给她开门。   开了门,她愕然。闭闭眼睛,睁开,眼前还是那两张脸,不是做梦啊。   “巧合!”夏暖咋呼着跑进屋内,拉着田禾胳膊,“这真的是个巧合!”鬼知道为什么她难得星期天出趟门还碰到了仇人。   田禾问询的目光抛向桑建川。   桑建川收起看到仇人的牙疼表情,客客气气对田禾说:“田小姐,赵总让我来接你。”   *   车停在酒店前,桑建川尽职尽责替田禾开了车门。   田禾掐了一把夏暖白嫩嫩的脸,“乖,回来给你买糖吃。”跳下车,对桑建川说,“桑助理,麻烦你了。”   桑建川望了眼黑心商家,勉为其难答应了。   田禾朝夏暖挥挥爪子,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向了酒店。   赵时飞坐在酒店大厅休息处的沙发椅上翻杂志,看到田禾进来,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拿上外套向她走去。   田禾嗅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蹙眉,他最近烟瘾好像挺大的。   “少抽点烟吧。”   说完有点后悔,怕招来他一顿奚落。没想到他竟然说:“今天再抽最后一天。”说着,揽住她腰,带她进了电梯。   她没问要她来这里干什么,一路跟着到了餐厅。   “你好,田禾。”舒雨晴一撩长发从临窗位置站起来,笑的明媚可人,“好久不见。”    ☆、第17章   田禾不懂赵时飞什么目的,如果早知道要和舒雨晴同桌进餐,她一定拒绝,哪怕之后他们关系会变得更僵。   “妈妈托我带给你的礼物。”舒雨晴打开手袋取出一个精致漂亮的盒子放到田禾面前。   “谢谢。”   宝蓝色盒子,上边打着一个庸俗的蝴蝶结,田禾随意扫了眼logo,掂量掂量这份礼物的价格,暗暗感慨拿什么还。   “唉——”舒雨晴叹口气,带点可怜的意味说,“妈妈好偏心,小儿媳妇还没过门呢,大儿媳妇就失宠了。”   田禾笑言:“嫂子开什么玩笑,阿姨最喜欢你了。”盒子握在手心,真烫手,好想扔掉啊。   舒雨晴点了好多菜,田禾看了看,都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赵时飞也没怎么吃,烟倒是打进来就没停过。   “阿飞,别抽了。”舒雨晴突然伸手拔掉他唇间的烟,挑挑眉,得意洋洋看着他,“你以前连烟味都不能闻的,现在是怎么了,有田禾在你身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拿起筷子夹菜。   田禾低头盯着碟子,默不作声。   余下时间几乎全是舒雨晴一个人在说,田禾偶尔答一句,赵时飞则从头到尾没讲一句话。田禾撇过脸,看到他刚毅的脸绷得紧紧。   吃过饭,时间还早,舒雨晴提议看电影。田禾不想去,嘴唇刚动了下就被赵时飞掐了下腰,识相闭了嘴。   奢华的酒店放映室没几个人,荧幕上浪漫的异国情侣没能吸引田禾,她昏昏欲睡,头一个劲儿往下栽。   脸被人用力拽了下,她抖个机灵,一下坐直了。揉揉发疼的右脸颊,余光瞥见赵时飞嘴角抽了抽。居然搞偷袭,太无耻了。她想报复,手刚抬起来,就看到赵时飞右侧的舒雨晴身体猛然朝左一倾,倒在他身上。   “不好意思。”她缓缓坐直了,对着田禾歉意一笑,“没坐稳。”   田禾从座位起来,“我去洗手间。”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看见她一起身赵时飞就立刻挪到了她的座位上。   舒雨晴冷笑,继续盯着大屏幕津津有味看起来。   左等右等,田禾都没有回来。赵时飞有点坐不住了,不时看一看手表。   “不用等了,她不会回来的。”舒雨晴手搭在椅子扶手,冲他勾勾红唇,“她长的有眼睛,她不傻。”   赵时飞冷脸站起来,舒雨晴眼明手快拉住他,“不要自欺欺人了,从始至终你爱的都是我,不是田禾。”声音很小,却充满了自信。   赵时飞甩开她,迈开长腿快步走出了放映厅。   车子漫无目的驶进城市旖旎的夜色,赵时飞仿佛元神出窍,不是他操控车子,而是车子在控制他,他不知将要被带到什么地方。   等发动机终于停下工作,他落下窗,看到了一撞撞卫兵般安静站立的老式住宅楼。头有点疼,他掐掐太阳穴。手摸到烟盒掏出一支烟,想起了什么又塞了回去。   分针又跑了好几圈,他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忽然瞧见楼梯口闪出一个瘦瘦的影子。   没有犹豫,他立即推门下车。   影子倏然顿住了步子,腰杆挺得比军训的学生站还笔直。   田禾不知道楼下有个不速之客,她是出来接夏暖的,那个二货坐桑建川的顺风车去书店拍资料,后来还是被深谙她习性的母上大人逮了回去,喋喋不休上了一下午的政治课,这会儿趁她老人家洗澡去了才偷偷溜出来。   “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走掉?”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赵时飞声音很大,盖过了她的声音,还含着沉沉怒意。   田禾心里的火被这根引线引燃了,“你脑子坏了?我不走难道要留下看你俩秀恩爱?赵时飞,我不蠢,麻烦你不要把我当蠢货!”   赵时飞敛了敛眼眶,“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她一激动就口不择言,“不就小叔子和嫂子那点破事嘛,你们敢做,还怕我说?”   她早发现舒雨晴那天约她出来不是为了逛街,而是为了向她示威。还故意坏心眼骗她赵时飞特能吃辣,他根本就不能吃辣椒!   “我跟她没关系。”   “我有眼睛,我会看。”田禾耸耸肩,“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早说了,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我会遵守约定找到盘子,你只需让我平安留在公司。”   她拉上衣领,想要去路口接夏暖,却被赵时飞拦住,一把拎到胸前。   面对面对沾着借着微黄的光,田禾注意他脸色阴沉沉的,眼里直冒火星,仿佛她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你看错了,我跟她没关系。”   “……”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怎么都绕不出这个圈圈!田禾推他,“放开我。”   “你得说相信我才能放你走。”   “……”他一定吃错药了,田禾不想和病患过多对话,只想推开他。奈何,她总是高估了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力气。面前的男人分明就是一堵墙,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喊!”   田禾踩他一脚,放开嗓:“来人啊,救命啊,流氓欺负人了!”   “……”没料到她还真喊了,而且以这个名义。   好啊,说我流氓,那就流氓给你看!   他一手揽上她的腰,一手托着她后脑,准确无误把她粉粉嫩嫩的唇送到了嘴边,软软甜甜跟果冻似的,他像只贪吃的猴子吮个不停。   “唔……”田禾嘴被他堵死了,只能发出单调的“唔唔”声,但手上脚上一点没松懈,踩、捶、掐,全套功夫都施展了,半点用都没有。   正在她无计可施之时,听到“砰”一声,赵时飞迅然放开了她。紧接着,她被一个人搂进怀里:“田小禾,别怕,我来救你!”   “……”是夏暖!   夏暖这个人不论说话办事都秉承一个“快”字,迅如闪电,田禾还没张开口,她就指着欲行不轨的臭流氓噼噼啪啪一顿咆哮:“瞎了你的狗眼臭,快滚,不然我就……”她突然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这个流氓很像一个人,越看越像,啊不,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赵家……赵总?我我我……”   田禾忍住笑,拨开夏暖胳膊,张口想对赵时飞说她不是故意的,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改口问:“你怎么了?”   赵时飞隐隐觉着后脑有点疼,伸手一摸,手上粘粘的。   田禾视力不错,借着光,看清那粘液是红色的。她一把勾住夏暖向后缩的脖子,拉到眼前,“你用什么砸的?”   夏暖木木呆呆举起一个鼓鼓的包,包上的铆钉沾着点点血迹。   ……   从医院出来,已经半夜了。   夏暖整个人都傻掉了,除了道歉什么都不会说了。赵时飞黑着一张俊脸,一副不欲说话的表情。   田禾捏捏夏暖冰凉的爪子,小声在她耳边说:“没事,你先回去。”又托桑建川把她送回去。   桑建川无语,一天送两次黑心商家,太倒霉了。   打发走他们,田禾陪赵时飞回家。   到家后,他洗完澡吃过药,田禾搓着手指不安地解释:“夏暖就是缺心眼,整天风风火火不知轻重,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不跟她计较?”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突然把她拉到腿上,两手箍住她软软的腰肢,防止她动弹。   田禾这回学乖了,没有白费力气,乖乖被他抱着。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仿佛一剂强力镇定剂,后脑的疼痛减了不少,他开始不满足,贪心地把她抱紧,脸餍足地埋在她颈间。   所谓欲壑难填,他渐渐又不满足,手上嘴上齐齐动作。   怕牵动他伤口,田禾没敢动,依着他。但情况不妙,他呼吸越来越重,动作越来越粗鲁。以前那么期待、精心策划的的场面真要来临了,竟有点害怕。   “不,别这样。”她猛坐直了,手抵在他结实的胸膛。   赵时飞托着她下巴,“你不想吗?”   她伸直手臂推着他胸膛,“你看清了,我不是舒雨晴,也不是陈姿。”   他双手捧住她嫩嫩的小脸,眸光璀璨,温柔地叫她的名字:“田禾。”   她怔了怔,撑得笔直的手臂软下去,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温柔叫她。   “田禾,你爱我吗?”   “我……”他问得如此直接如此突兀,田禾懵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瞳孔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报恩还人情,今晚送我回来照顾我也仅仅是因为你的朋友砸了我,是么?”   田禾困惑,睫毛忽闪忽闪,“你怎么了?”   他倏地抱起她放到地上,自己也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口气冷冷的,说完拔腿回了卧室。   田禾愣了好久,不明白他前前后后那么突兀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夜田禾没有睡上次睡过的客房,她老疑心那里住过其他女人。她在沙发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了。   赵时飞起来时客厅客房都没人,只餐桌摆着一碗粥,一碟小菜,粥还腾腾冒着热气。他愣神许久,端起来喝了小半碗,又像反悔了似的,将剩下的半碗倒进垃圾桶。   *   田禾回到家里洗漱之后,随便吃了点早餐,看看时间,给齐云打了个电话,谢谢她的礼物。   齐云告诉她,赵时飞生日快到了。   田禾有点发愁。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没了 /(ㄒoㄒ)/~~ 小天使们多给我加油 (づ ̄ 3 ̄)づ ☆、第18章   田禾踏着点到公司,刚打完卡就被恭候已久的桑建川叫住了。   “田小姐,借一步说话。”   到了楼梯口,桑建川略有点紧张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交到田禾手上。   一只唇彩!   田禾手一抖,唇彩差点掉地。   “不要误会,我、我今天早上在车里发现的。”   “?”   田禾更糊涂了。   桑建川摸摸鼻子,别别扭扭开口,“昨晚我开车送……所以,可能……”   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田禾转转脑子,好像听懂了,“夏暖?”   “对。”   “……”   桑建川道谢离开,田禾扶着栏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   中午约好一起吃饭,唇彩一摆到桌上夏暖表情就僵了。田禾最爱看她这幅表情了,谁让她老看自己洋相。   “老实交代。”田禾眯着眼,双手交叉平放在桌边,一副审问的架势。   夏暖伸出白嫩嫩的爪子,神速抓回唇彩,嘟嘴:“交代什么?”   “少打马虎眼,你的唇彩怎么会在他车上?你俩是不是……”田禾冲她挤眉弄眼,脑海中呼啸而过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夏暖拍拍桌子,伸手要撕她脸,她头一偏,躲开了,反而趁机把手伸到夏暖腋下。   “说不说?”田禾使坏胳肢她,她最怕痒,连声讨饶,“我说,我说!”   “明明什么都没有嘛。”夏暖撅撅嘴,“就是掉他车上了。”   昨晚虽然赵时飞没有说什么,没冲她发火,也没当场开了她,但她就是惴惴不安。她担心自己的饭碗,也就没心情计较桑建川讥讽的表情,一路上两人相安无事。   到家时,车子停稳,她推门下车,右脚刚一落地就看见了她家神神气气的老娘风风火火冲了过来。被她老人家自带的降龙伏虎的气势吓住,夏暖腿一软跌坐回座椅。   “包链没拉上,估计就是那一下唇彩掉出来了。”   “就这样?”田禾不信,要只是如此她至于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夏暖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底气不足地说:“我妈理所当然认定我拒绝她安排的相亲是因为桑建川,还想当然认为我昨晚是带人回去示威的。”   “然后呢?”一想到她那个宝气的老妈,田禾忍俊不禁。   “然后……”   然后她英勇神武的妈冲过来,大掌一挥,拎小鸡一样把桑建川提溜下来,往门上一扔,叉着腰训话:“小白脸你给老娘听好了,你爹如果不是个带长的,你银/行/卡上如果没有个几百万,趁早从我女儿身边滚蛋!不然老娘卸了你一条腿信不信!”   ……   夏暖吞吞吐吐讲完昨晚的奇遇,拿手捂住脸。   田禾笑呛了,尤其想到早上桑建川那副尴尬模样,笑得肚子都痉挛了。   夏暖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又羞又恼,拍拍桌子,“田小禾,不许笑了!”   田禾哪里听她的,笑得愈发放肆。   夏暖突然问:“你跟赵家哥哥昨晚怎么样了?”边说边冲她抛了个媚眼。   田禾骤然敛了笑,像乌云遮住了太阳。   见状,夏暖手托腮,想说你不愿意说就别说,就听见田禾幽幽开口:“他想要,我拒绝了。”   “为什么?”这不是你期待已久的?   田禾陷入沉默,久久不出声。   夏暖没有催,她从她的神态看出了问题严重性。以前她只当田禾嚷嚷想献身是女生的小心思作祟,不放心异地恋人,却从不曾想过一个正常男人拒绝女朋友的投怀送抱是什么原因。现在想来,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敢深想,答案对田禾太残酷了。   “我不确定他是对我有意,还是只是单纯的生理需求。”田禾托着下巴,眼睛朝下,卷翘的睫毛一根一根无精打采耷拉着,像两把倒悬的小扇子,“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和别的女人……”   听完,夏暖懊恼,昨晚就应该砸死那个花心大萝卜的。她想骂男人真他妈没一个好东西,可是看到田禾眼睛马上就能滴出雨来,不忍再戳她痛处。脑子飞速旋转一圈,手搭上她肩,打气似的拍两下,“打起精神,拿下那厮!”   田禾睫毛掀起,“你不觉得我应该明智的放弃?”事到如今,她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情感纠缠。   “你甘心?”   这个问题问到了她心窝,她选择了沉默。   不知是被说动还是别的原因,周末田禾早早起来去了商场。   商场是女人散财的绝佳场所,田禾却发愁揣着钱花不出去,上上下下六层全看遍了,甚至连负二层也逛了,就是挑不到一样适合送赵时飞的礼物。他什么都不缺,什么也看不上,可又必须送。   她不甘,打算去别的商场看看。   商场对面大厦的大屏幕正循环播放本地某著名教育企业的宣传片,田禾一出来就看到和蔼可亲的董事长谆谆教导学生的画面,斯文儒雅,俨然高尚尊者。   她冷笑,真是披上一身皮,狗都能变成人。   看不下去,别开眼睛搜寻附近其他商场,眼角余光扫见屏幕弹出一行大字:热烈祝贺董事长田仲礼先生荣膺南合“十大杰出企业家”荣誉称号。   “看,我们校长,人可好了!”   听到声音,田禾转身,看到一个姑娘指着大屏对她的小伙伴讲,稚嫩的脸上笑开一朵花。   姑娘兴奋的面庞对田禾刺激太大了,多天后想起这一幕心口还堵得慌。古来如此,知晓伪君子真面目的,通常是没有话语权的蝼蚁之辈。想赤膊撕下他黏得紧紧的面具,难上难。要知道,年深日久,那张伪善的面具早已和皮肉长在了一起。   夜深,书房灯还亮着。田禾关掉视频,颓然仰倒在椅背上。一个月前的颁奖典礼上,田仲礼以一副大贤的姿态出场,收获掌声无数。她想大声呼号,将那个伪君子的丑陋面貌公之于众,可是不会有人相信她。她悲哀地发现,仅凭自己势单力薄与田家对抗,无异螳臂当车,痴人说梦。   她闭目在椅子上靠着,迷迷糊糊快睡着了,隐隐听见有人拍门。“倏”坐直了,睡意烟消云散,凝神静听,声音消失了。   她捏捏耳朵,大概是熬太晚了,疲惫的耳朵抗议了。   *   病房静悄悄,病床上的妇人戴着氧气罩,气息微弱。床边小沙发坐着一位年轻女孩儿,削着苹果,不时看她一眼。   赵时飞悄悄推开病房门,陈姿笑着站起来,把削好的苹果塞给他,接过他手中粉色的香石竹,轻步移向窗台,拿掉花瓶里枯萎的康乃馨,把鲜艳的香石竹插了进去。闻一闻,好香。   吃完苹果,赵时飞走到床边。   葛苓闭着眼睛,安静睡着,呼吸微弱,若不是心电图,他真忍不住怀疑她是否还有生命体征。注意到她散在额前的灰白头发,他吃惊,记忆中,她这个岁数似乎白发不应这么多。   “累不累,需不需再请个看护?”   到外面餐厅吃午饭时,赵时飞问陈姿。   “不用了。”陈姿摇头,“我和小丁足够了。”   他点头,“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哥,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我……”   赵时飞竖起食指凑到她嘴边,陈姿抿紧唇,不说话了。   “再这么生分,我可要生气了。”   回到医院,葛苓已经醒了,看护小丁刚帮助她排完便,端着便器往外出。   葛苓看见赵时飞很激动,身子猛烈挣了挣,想要坐起来。   赵时飞大步迈过去,握住她颤抖的手。她慢慢平静下来,眼角滑下两行泪。   “没事的,会好的。”赵时飞修长的手指理理她散乱的发丝,“一定会好的。”   葛苓浑浊的眼里眼泪越聚越多,终汇聚成线。   *   赵时飞内心其实不大想去医院,每次见完葛苓,他就会整宿整宿睡不着,有时还会陷进梦魇出不来。接二连三的梦魇里,主角都是那个瘦瘦的男孩儿和那个羸弱的女人。常常是女人把男孩儿紧紧搂在怀中,颤抖着呜咽着承受那个混蛋酒鬼一波又一波拳打脚踢。   那些不堪回首的噩梦,葛苓一次次用单薄的身躯为他遮风挡雨。所以,尽管梦魇恐怖,医院还是要去。   这个晚上,毫无例外又掉进了可怕的漩涡。那个面目可憎的酒鬼仿佛疯魔了,每一拳每一脚都那么重,少年的赵时飞眼睁睁看着抱着自己的女人痛苦扭曲的脸孔。她终于缓缓倒下,猛烈拳脚一下一下全落在了他身上……   陷进梦魇里的赵时飞出了一身汗,他感觉自己就快被打死了,他想反抗,却没力气。   最终拯救他的是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像一根救生锁,将他从万丈深渊拉了上来。   他一个猛子坐起来,抓救命稻草一样迅速抓起手机,屏幕显示来电人田禾。   “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你下周有空没?我我想请你吃饭。”   赵时飞抬起右手背狠狠擦掉脑门冷汗,脱口道——    ☆、第19章   “有!”   这个字音传入耳蜗,田禾愣了。瞅一眼手机,确实是赵时飞没错。他突然这么好说话,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怕他反悔,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赵时飞对着听筒忙音发了半天呆,躺下后立马就睡着了,这一夜梦魇没再来缠他。   次日清醒后,想起昨晚,他有点后悔,后悔不该因一时冲动被突如其来的感激冲昏了头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他现在害怕见田禾,原因很复杂,他自己也道不清,正如他始终理不清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开诚布公谈一次很有必要,可她一直逃避。   他很苦恼,不知道可以找谁诉说。如果葛苓健健康康的,他可以向她诉说,然而她现在连正常说话的本能都没有恢复。越苦恼他就越发思念那个已想不起长什么样的母亲。   “舒雨晴天天和赵雷闹,齐云不胜其烦,搬出去住了。舒雨晴又在公司安插了一名高管,是她读MBA期间的同门师弟。还有,她秘密安排了一名亲信管财务,借着转账的名义,频频给一家小公司汇款,那家公司注册地址是美国。”   桑建川汇报完,请示自家老板,“我们需不需要加把火?”   “不。”老板晃晃手指,“让他们狗咬狗自己玩儿去,我们只管看戏。让你查的事情查怎么样了?”说完,定定看着合格的助理,浑然不觉目光中饱含了多少期待。   “Wilson是个滑头,开价很高,又讹了我们一笔才肯配合。他现在每天都派人去码头监视,还买通了海关一个工作人员。”   “还有呢?”   “还有?”桑建川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拍拍脑门,面有愧色,“抱歉……”   强压住胸中巨大失落,赵时飞摆手道:“去工作吧。”   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知酒太辣呛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喝完酒,他眼圈红红的。   *   田禾从贾一洋办公室出来,表情怪怪的。   往他电脑上拷资料,不留神点开了一个文件夹,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差点惊叫出声,整个文件夹放的全是她的照片,文件夹命名为“1号”。然后敏锐发现还有2号、3号……点开,都是些漂亮女人,还不乏不雅照,有的是公司同事,有的则不认识。惊出一身冷汗,她后怕,幸亏她的照片都是日常生活照,最不雅的也就是上次唱歌时被罚和女同事kiss.   瞟一眼窗边全神贯注讲电话的贾一洋,她默不作声点几下触摸板,删除了“1号”文件夹。   心情糟透了,没想到自己当做良师益友的人,竟然有这种怪癖。她想起十年前的一部肥皂剧,四个在爱情战场勇往直前的女人,频频遇到有各种怪癖的男人……   到茶水间泡咖啡,碰到了躲这里偷懒的夏暖。   瞟一下外面没人,夏暖拉住田禾悄悄问:“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田禾打了个“ok”的手势。   窗外雨点淅淅沥沥,杯子里咖啡腾腾冒着热气,田禾握着杯子,和夏暖并排站在窗前。   “好喜欢贾大神啊,成熟、稳重、专业,关键人品还好!”她假公济私向大神请教问题,他平易近人不吝赐教的态度,给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田禾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虚支在窗台,扭头看一脸兴奋的夏暖。   “有句老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夏暖翻翻白眼:“迂腐!”   田禾耸肩:“我相信古人的智慧,那都是千锤百炼凝结的精华。”   “你戒心太重,眼睛里就没一个好人!”   “你看谁都像好人,你看准了几个?”   夏暖不服:“你胡说,我看桑建川就不是好人!”   话音落下,感到后背凉飕飕的,她看田禾表情不对劲,扭头一看,桑建川就站在热水器旁边,翘起嘴角,一脸嘲讽地望着她。   她一般不说人坏话的,就说这一次还被抓了个现行,没听老妈的话请尊菩萨果然是不行的。   桑建川默默接完水,出去时对田禾说:“田小姐,你应该和那些不带脑子就出门的蠢货划清界限,以免拉低自己智商。”   夏暖捋捋袖子就要追出去干一架,被努力憋笑的田禾死拉活拽拦住了。   *   赵时飞生日那天晚上,田禾提早半个小时到了订好的餐厅。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扭头就可以看到璀璨的夜景,一簇一簇灯光真像黑色缎面镶上了宝石。她揭开包装袋看了眼里面的钱包,有点激动,禁不住想他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我就喜欢那个位子,谁先订的都不行!”   听到这个骄气的女声,田禾很不舒服,吃个饭居然也能碰到她,还没把包装袋重新系好,另一个声音响起:“吃个饭哪儿不能吃?不满意就回家吃!”   田禾手上动作加重,险些把绳子扯断。“哒哒”高跟鞋声音迫近,她心烦皱眉。   “田禾?!”   这次回来,每次见田雅楠都会引起她惊叫,好像自己是怪物。   田禾低着头,专心把绳子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压根儿不睬她。   伴随沉甸甸脚步声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略显疲惫的声音:“走吧,我们换个位子。”   林风看了眼镇定自若的田禾,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强行拉走了田雅楠。他们挑的位子离她远,可只要一抬头,目光就能毫无阻碍落到她那里。   他们点的餐送上来时,他朝田禾那里望了眼,看到有个男人在田禾对面坐了下来。一点不陌生,是赵时飞。   林风端起高脚杯喝了口酒,好难喝,立马吐在了水晶碗里。   赵时飞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田禾心都快沉进谷底了。她害怕他再度失约,地下车库那一次漫长的空等让她等怕了。   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他颀长的身姿突然撞进瞳孔,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在璀璨的光里,像从天而降的神。   那一刹,田禾狂喜,脑子里蹦出夏暖抛给她的问题:“你甘心?”是啊,甘心么?   赵时飞其实想毁约的,眼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真想装作忘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拿上车钥匙出门了。走进餐厅那一刻,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在回报她那晚碰巧将他从噩梦中救了出来。   田禾把包好的纸袋递到他手上。   “什么东西?”他看看袋子,再看看她。   “你拆开看。”   他依言拆了,拿出一个牛皮钱包。   看他表情淡淡的,她急忙说:“我自己做的,亲手缝制的!”   赵时飞里里外外翻了遍,扯扯嘴角,“好丑。”   “……”田禾捏捏手指,努力保持镇定,“丑是丑了点,但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我我做了一个星期呢……”   “小姐,您订的蛋糕。”   服务生捧着一个蛋糕走到了桌边。   “谢谢。”田禾欣喜打开盒子,兴高采烈冲赵时飞说,“生日快乐!”   赵时飞“啪——”把钱包砸在餐桌,狠狠瞪着她,脸上彤云密布。   田禾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按着桌子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疾步离开。   “呵呵,活该。”   动静太大,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田雅楠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目睹完全过程,她仿佛出了口恶气,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忍不住要给赵时飞点个赞。察觉到林风充满敌意的目光,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心疼了?那还不赶紧上前安慰,没准搂一搂抱一抱哄一哄,她就心软了原谅你了。只要她没意见,我不介意你收一房姨太太!”   “田、雅、楠!”林风咬牙切齿低吼,“你TM不要太过分!”   *   田禾忍了很久,泪水最后还是冲破了防线,一泻千里。如果他不想来,大可爽约不来,没必要这样羞辱她。   越想越委屈,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她放声哭起来。    ☆、第20章   田禾喝了一瓶酒,她以前是不能喝酒的,上大学后无数次大聚小聚,酒量就这么被一群不良同学硬逼着练出来了。   喝干了一瓶,她叫来服务生又要了一瓶。   林风一直观察着她,看到她根本不用服务生帮忙,熟练地拿工具打开酒,他不悦拧紧了眉头。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呢,她以前多乖,不喝酒不化妆,连指甲都不涂,现在……他有点看不下去了。   身体刚刚直起一点,腿还没站直,就被对面的田雅楠一伸胳膊大力按了下去。   “怎么,真打算收姨太太?”   他嫌恶掀开她,起身朝田禾走去。她如果不是这幅口吻,他反应兴许不会这么大。   田雅楠抓起碟子想要砸他,又一想,她丢不起这个人,田家更丢不起这个人。恨恨放下碟子,拿起包“咔咔咔咔”快步离开,眼不见才心不烦。   酒杯被夺走,田禾恼怒,抬头见是林风,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病?”   林风把酒杯连同酒瓶拿得远远,上前拉她:“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滚!别碰我!”田禾一巴掌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他不听,强行握住她手腕,板起脸,“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女孩子家家喝什么酒!”训斥完强行拉她起来。   田禾酒量最多也就是一瓶红酒,现在到了临界点,酒劲涌上来,被他激起的怒放大了N倍,她端起酒杯泼了他一脸。   林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整蒙了,酒顺着脖子滴在衣襟,湿哒哒的,既狼狈又难受。   “滚!”   田禾吼他,掏了两张大钞“啪”放在餐桌,按着桌沿想要站起来。但是起得太猛,酒精作用下头一晕又跌回了坐上。   林风抽纸巾狠狠擦了把脸,再次试图拖她起来。   田禾脑海还残存着最后一点清醒意识,可是身上已经使不出多大力气了,拳头落在他臂弯跟挠痒痒似的,像恋爱中的小女生耍刁蛮。   “滚!”   她发出的声音很弱,但是酒气很冲,林风立马丢手。   田禾靠着椅背,揉揉酸涩的眼睛,捂捂发疼的脑袋,真的好疼,回不了家怎么办!   下一秒,她被人捏着颈子硬生生拽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病,不是说了让你滚,林风你耳朵是不是被驴踢了,听不懂人话?”都喝成这副模样了,站都站不稳了,眼睛晕晕乎乎看不清人了,嘴上却还带着尖锐的刺,随时准备出击,御敌于千里之外。   她拼出全身力气挣了挣,也没能获得自由。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奋力挥出巴掌朝“林风”脸上招呼,却被一只大掌牢牢握住,抽不出。   “老实点!”   这声音——不是林风!她稍稍一愣,继而没有任何征兆“呜呜呜呜”哭起来。   赵时飞揉揉她涕泗滂沱的脸,也不顾餐厅那么多人看着,拦腰把她抱起来。她自觉环住他脖子,脸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赵时飞把她往上托了托,对林风说:“林总,有劳你照顾我女朋友,先行一步,回见。”   林风尴尬“嗯”一声,攥在一起的手指捏的“咔咔”作响。   “比言情小说还狗血。”一旁的女服务员看得目瞪口呆。   *   田禾醉酒不发酒疯也不说醉话,只是哭。不歇斯底里也不寻死觅活,就是安安静静地哭。印象里她有过一次醉酒,哭了好久才睡着,可怜兮兮的像刚离开娘怀的小猫崽。嘴上不说,赵时飞心里是有点疼惜的。今晚把她从餐厅抱出来,再到丢进副驾系上安全带,她都乖乖的,很安静,闭着眼大概是睡着了。   车子开出没多久,副驾传出低低的啜泣声。赵时飞拧拧眉,强忍着不去看,眼睛直直看着路面,专心开车。   哭泣声越来越响,凄凄惨惨,如同寒冷的冬夜一只迷途的羔羊。   叹口气,赵时飞把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解了两人身上的安全带,伸臂把缩成一团的田禾捞进怀里……   一直等到她不哭了,他才小心把她在副驾放好,重新系上安全带。   他的以速度闻名于世的名车,在夜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前行驶。   *   田禾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非常陌生的大床上,立即坐了起来,一坐起来尖叫一声躺了回去。   什么状况,为什么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了?!   捶捶脑袋,拼命回想,终于想起昨夜的点点片段。再扫一圈房间,她放心了,裹着被子舒舒服服翻了个身。   她昨夜其实没有看到赵时飞的脸,他的声音是真真切切听见了,他训她:“老实点!”   她哭得稀里哗啦,后来他抱起她……   嗯,是他带自己回来没错,可是……衣服哪儿去了?   她蹙着眉头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检查胳膊腿,都好好的,没有异样。   门忽然被推开,她“嗖”拉上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蚕宝宝。   赵时飞没进来,隔着老远抛到床上一个纸袋,拉上门就走了。   田禾抖开被子把纸袋划拉过来,一看,是一套女装。里边的外边的,上边的下边的……她红着脸想,真齐全。   收拾好到客厅,赵时飞恰倒出来一碗豆浆。她垂着头默不作声走过去,端起碗放到餐桌。   “酒好喝么?”   刚尝了口豆浆,听到来自对面的质问。   她摇头,“不好喝。”   “还喝么?”   “不……”“喝”字只做了个口型,没发出声,她蓦然察觉不对劲,听起来怎么像在审犯人?凭什么,她做错什么了,醉酒还不是被他气的!   她放下碗,想同他摆事实讲道理,却被他一句话噎住了:“我关上灯给你脱的衣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摸到,没占你便宜,你不要想歪。”   “……”   田禾瞪他半天,努力克制住,拿左手包住右手,咬咬牙,端起碗几大步走到沙发坐下。   赵时飞,你混蛋!   一边辛苦吞咽不加糖的豆浆,一边在心里默默咒骂赵时飞。   吃过早餐,收拾完狼藉的杯盘,田禾找出那个钱包,举到赵时飞脸前。   重头戏终于要上了,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他一脸平静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审视,那股认真劲像昨晚没见过现在第一次见到一样。   “皮质很好,手工差了点,但不失为一件用心的礼物。”他今天的点评还像人说的,田禾锁紧的眉头展开了。   下一秒,他竟然把礼物退了回来:“可我不能要。”   “你——”田禾指着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纵然心不是玻璃做的这会儿也扛不住他几次三番折腾,碎成了渣。   抢在她发作之前,他说:“我痛恨过生日。”怕她不相信似的,他补充,“他们每年都张罗,可我从没参加过。不信,你可以问。”说着,掏出手机举到她面前。没有明说,但她一定知道问谁。   田禾默默看了他几秒,他点漆的眸子平静无波。   她信的,他说第一句她就相信了。他这人,要么不说,说出口的,一定是真话。两人处了几年,他没问过她生日,自然,她也就没好意思问他的。以前没想过,今天才明白是这么个情况。   “为什么?”   问题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很忌讳别人刺探。如果他想说,方才就一股脑儿说了。   果不其然,他脸色微变,卷而长的睫毛迅速扇两下,“你没必要知道。”   田禾垂眸,不说话了。   赵时飞左看眼右看眼,最后摆正视线盯着她乌黑的发顶,“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把你一个人扔下,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田禾仍旧看着地板,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突然有点急躁,掰着她纤小的下巴抬起她脑袋。   她眨巴几下眼睛,亮晶晶的液体没能忍住落下了几滴。   他伸手,就要触到她脸却被她偏头一躲躲开了。   “赵时飞,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赵时飞手一僵,松开了她,眼神飘向她身后的墙壁,墙面挂着一幅海面远帆的画。其实他们俩正如两片帆,困在重重误解、猜疑化成的海上,泊不了岸,还时不时的经受海啸。   “那你呢?”他伸伸腰杆站直了,愈发挺拔,犀利的眸子不偏不倚盯住她眼睛,“田禾,你瞒了我多少?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   “我……”   田禾被问住了。她到此刻方了悟,他们之间不是他单方面不信任她的问题,而是互不相信却都固执得不肯先向对方敞开心扉。   赵时飞等了一分钟,无比漫长的一分钟,她的回答是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一串突兀的手机铃声。   田禾不小心按了免提,贾一洋沉稳的声音蓦地被放大,在这寂静的早上,显得格外聒噪。   她心不在焉回答了两句就挂了。   无意间知晓他的怪癖后,她刻意想与他保持距离,然而名义上他毕竟是领导,领导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   她拿上包要去上班,把钱包丢在茶几,“你看着办,反正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再收回来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离贾一洋远点,还有林风!”   握到门把手了,冷不丁背后的赵时飞突然冷冷警告。   她吸口气,头也不回,硬邦邦甩出一句:“你没资格管我!”    ☆、第21章   田禾看着一团团比火焰还热烈的红枫,蓬蓬勃勃的架势,似乎要将整栋大楼吞噬。   “小田——田禾,你在听我说话么?”贾一洋敲敲桌子。   “在听。”田禾不甘不愿把视线挪回来,“您说明天让我跟去现场勘查。”   贾一洋手按着桌沿伸直胳膊,挑挑眉,有所期待地望着她。   田禾依旧恭顺有加,“但是抱歉,我明天有其他安排。”周末,她当然有拒绝加班的权利。何况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加班。   贾一洋脚一蹬桌子,椅子朝后退去,“小田,你很聪明,但公司竞争这么厉害,仅靠聪明是不够的。微小的牺牲是有必要的,你忍忍,牺牲明天一天,后天就可以放松休息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田禾不为所动,坚称:“我明天真的有其他安排。”   看她如此坚持,贾一洋只好叹息作罢。   从他办公室出来,遇到夏暖抱着一叠资料往这边来,一看就是找贾一洋的。田禾冷着脸一把揪住她拖走。   “喂喂喂,田小禾,你干嘛?我有事请教大神!”   田禾哪里肯听她的,一直把她拉进电梯才松开。   “夏暖,你给我听好了,离贾一洋远点!”   夏暖一梗脖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又不是我妈,你是我妈也不行!”说完,眼明手快伸胳膊挡住将要闭合的电梯,快步踏出去。快得田禾根本拉不住。   田禾甩甩头,算了,那货二是二了点,但不蠢。   *   下午田禾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周末了,偷个小懒提前溜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人都这么干。   一场秋雨一场寒,街上行人都开始穿穿毛衫呢大衣了。   小风打着哨子扑来,田禾系上外套,步行约莫一站路的距离到深埋于城中巷的一家小馆要了一份山笋粉丝。浇上辣椒油,淋一点醋,喝口汤,又香又辣,真过瘾。   对面坐下一个人,田禾看到他摊在桌面的手上长着厚厚的茧,一看就是长年劳动的。   她扭头朝厨房招呼:“老板,再来份山笋粉丝!”   “好嘞!”   “姬师傅。”她倒杯水递到姬信面前,“你先喝点水。”   姬信的粉丝很快端了上来,两人同时挑起一筷头,热乎乎的白烟升腾起来,给暮色笼罩中的这家小店又添许多人间烟火气。   “我查了,当年你爸爸之所以没和你们一起上飞机,是因为他的一个学生失踪了。”   “学生?”氤氲白气里,田禾表情十分严肃,“叫什么名字?”   “陆朝华。”   田禾认识。田仲义有几个得意门生,平日关系不错,逢年过节常来家里做客,陆朝华即是其中一个。彼时田禾年纪尚小,很喜欢听那几位大哥哥大姐姐争论问题。陆朝华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因为他说话有点小结巴,田禾对他印象较深。不说不觉得,姬师傅一提,她恍然想起,父亲葬礼上这个陆朝华没有出现。   那时她满脑子都被愤怒和悲伤占据,无暇旁顾,现在仔仔细细回想,陆朝华没有出现这太不同寻常了,要知道父亲的学生几乎都参加了。记得当时还有个大哥哥不满:朝华这小子怎么回事,突然回老家了,临走不见见大伙儿就算了,连老师最后一程也不送,枉费老师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   分析姬师傅的话,当年父亲留下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陆朝华;根据葬礼上大哥哥的描述,陆朝华后来又找着了,而且没有参加父亲葬礼就突然间急匆匆回了老家。   太明显了,也太巧合了。   回到家后,田禾登录父亲邮箱,从联系人里找到了当年那位叫邵阳的大哥哥,直接用父亲的邮箱给他写了封邮件。   睡前接到了邵阳电话,他很激动,忆起恩师,说到动情处几度哽咽。听到田禾母女俩这些年遭受的委屈,愤恨表示要替她们讨回公道。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田禾都很感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对别人的不幸感同身受,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多年后搭理一个落魄的故人,大都弃之如遗迹。   田禾随意聊起当年他们几位哥哥姐姐到家里来玩儿的情景,自然而然提到了陆朝华,说他说话老有意思了。其余没多说,眼下这种状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邵阳说那家伙自那年电话告知他要回老家后,再也没人见过,联系方式全换了,跟蒸发了一样。他不无担忧地说,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挂了电话,田禾惊出一身汗,父亲出事一定和陆朝华有关,即使他不是参与者,也必定知道内情。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不仅要找邓泽航,还要找陆朝华。即使找到也未必有用,时隔多年,没有任何好处的事谁乐意出头?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直接向警方举报罪魁祸首,然而那也是最愚蠢的办法。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她会被人污为血口喷人,精神不正常。领教过那些人的伎俩,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卑鄙到了极点。   她恨,恨得肝胆都是痛的。以至于当再次见到林风,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这次偶遇是个意外,林风完全没料到。他只是心情不大舒畅,一时兴起来到田家别墅外,吸了根烟,准备离开时,看到铁门开了。   若说不是安排好的,谁信?   田禾最近几天很烦,黄医生暂时查不到一丁点邓泽航的消息,陆朝华继续消失在人间,爸爸留下的信息继续无解……脑袋里乱死了,就想回家里看看。   在书房坐了半天,找不到任何和shaoyan有关的蛛丝马迹。那究竟是什么?也是一本书吗?她抬头,眼睛一本一本扫过书架上每一本书,半点收获都没有。   离开时,心情愈发糟糕。   更糟糕的还在踏出大门以后,看到那个凶手的儿子,她想杀了他!你怎么有脸出现在我家!   她心里笃定林风是知道什么的,不然不会父亲一出事就那么痛快利索和她分手,转头就和田雅楠好了。   事隔多年,田禾早不在意林风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她只在乎,那一场阴谋,林风知道多少,又愿意说多少。   “田禾,我们谈谈。”   林风走到她面前,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一次,他占尽了先机,从她推开门就死死盯着她,没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她根本无处可逃。   田禾抿着唇,瞪着他不说话。   借着光,林风清楚看见她眼底的仇恨。就他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她的拒绝时,却意外听见她说:“好啊,谈什么?”   *   田禾不知道分手多年的少年情侣再见面会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绝不会和林风愉快回忆往事。   “够了,林风,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要倒垃圾找田雅楠去!”   林风回忆往事正到浓时,田禾不耐,把饮料杯重重往桌上一摔。   林风皱眉头,“田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乖的……”   “闭嘴,不要再跟我提以前!”   小学写作文她常会穿越到未来,听中年的自己、老年的自己心情愉悦地忆起从前。长大后的她,最痛恨回忆。   发完火,田禾深吸口气,放平声调,“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说一次性说完,我不想跟你废话。”   “我们之间只剩剑拔弩张了?”   “不然呢?难道你认为我还能和你把酒言欢?”   “为什么不能?”   “……”田禾无语。   “田禾,人不能总活在仇恨里,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往前看,不要老纠结于过去。”   田禾拍桌子,“如果死的是你父亲林健,你还会这么说?林风,你自欺欺人就罢了,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蠢!”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田禾后怕差点把不该说的说出来,林风明白她是在恨他父亲。   过了半天,林风说:“田禾,那份鉴定书……可能是弄错了,但我爸他一定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替你找到唐施恩,重新做鉴定?”   “你现在说是弄错了,哼,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鉴定不会有错的!”她冷笑,“你最好搞清楚到底有没有错,别自己打自己脸!”   林风看着她,“我会找到唐施恩,还阿姨一个清白的。”   田禾沉默了。她肯和他坐下来谈是为了和他说清楚,让他以后看见她躲着走,不要再来烦她。可是现在,她犹豫了……   看出她动摇,林风继续循循善诱,“我想你比谁都迫切希望还阿姨清白,好堵住田家人的嘴,光明正大搬回家住。既然这样,我帮你,不好么?”   “你会这么好心?”她不信。   林风笑:“只要你不要老躲着我就好。”   田禾没说话,捧起热饮啜了一大口。瞟瞟夜空,月上中天了。   *   林风送她回家,到了小区,车一停稳她就急急忙忙解安全带下车。   跳得太快,身体歪了下,林风立刻双手扶住她。   “小心,慌什么。”   她一站稳就甩开他,想说我到家了你走吧,无意间看到一辆非常熟悉的车子,她说不出话了。   赵时飞从那辆车上下来,迈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说的两人纠结的问题 我也可着急啦 但是总要有一个过程 再有几章节就好啦 很快就甜甜蜜蜜的啦 ☆、第22章   赵时飞走到田禾身边,觑见她脸红红的,拧眉,沉声问:“又喝酒了?”   “没。”田禾紧张得像做坏事被抓的小学生,一紧张就口吃起来,“我我喝的热巧克力。”   看见他抬手,她下意识后躲。可惜没躲开,他修长的手指迅敏弹了下她脑门,指尖一抹微凉点在额上好舒服,更舒服的是接下来他柔声说:   “以后想喝我给你做。”   田禾心情一下子飞了起来。在她心里,男人最迷人的时刻不是洗完澡露出性感腹肌的时候,也不是掏出钱包说随便花的时候,而是认真跟你说以后的那一瞬间。   他能认真说以后,就表示在他心里至少有那没几秒钟试想过同你细水长流,青丝到白首。   田禾飘飘然了,如飞在云里。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她傻傻笑了。   林风走到两人面前,对赵时飞说:“赵总,就算你不安排田禾进项目组,我们合作也会很愉快的。不过既然田禾进组了,以后的合作会更愉快。你可能有所不知,我跟田禾……”他稍作停顿,而后用足够惹人遐想的口吻慢条斯理道,“……不是一般的关系。”   田禾脸色微变。   赵时飞不着痕迹揽住田禾小腰,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口吻回答他:“一时找不齐人手而已,林总不必太在意。”   林风仍一脸公式化的笑:“我和田禾好几年没见了,我们都是念旧的人,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见面的机会。”   田禾惊觉腰间的手掌猛一收,她抓抓那只手,小声说:“上去吧,我有点冷。”   *   旧式楼道狭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一到晚上就昏昏惨惨,仿若一个风浊残年的老人弥留之际,透过他浑浊的双眼对人世发出最后一瞥。   田禾担心赵时飞绊倒,抢先走前边带路,却被赵时飞一把拖到身后,“安分点,跟着我,几楼?”他第一次来。   “3楼。”   她拽着他外套稳稳爬楼梯,像揪住大人衣服穿越拥挤集市的孩童。   到了三楼一扇紧闭的门前,田禾拿钥匙开了门,赵时飞跟着迈进去。   田禾身后按了墙上的开关,室内亮了起来。听到身后“啪嗒”关门声,她猛转身,拉住英挺的男人,“我、我跟他……”   她一激动就容易磕巴,赵时飞又弹了她脑门一下,这次下手很重,“给我倒点水,我渴了。”声音有点不悦。   田禾揉揉额头,心想你还弹上瘾了不成。   端了两杯水从厨房出来,看到赵时飞立在窗前不知观望什么。正要招呼他喝水,却见他冲自己招手。   她走过去,被他轻揽入怀。   她静静伏在他胸膛,过了一小会儿,猫儿一样小心试探着伸胳膊圈住他挺直的背。   两/性中需要爱抚的绝不仅是女人,男人也渴望。她一个小小的动作对赵时飞而言是莫大的鼓励,接下来的动作便师出有名心安理得了。   田禾被他掐腰抱起来放在窗台,窗台有点高,她怕掉下去,一双笔直的长腿自发环住他劲痩的腰,两只手勾紧他脖子,头微微仰着。   无心摆出的索吻姿势狠狠撩拨了赵时飞神经线,肾上腺泉涌般上飚,气势汹汹含住她柔软的唇瓣,身躯向前一挺,恨不能和她融为一体。   几分钟后,她气喘吁吁伏在赵时飞肩头,赵时飞神清气爽望向窗外,楼下那辆车车门关上了,他志得意满掀起嘴角。   有心计的绝不仅女性,男性同样满是心机,尤其在嗅到危机之时。   *   楼下,林风火大摔门上车,巨大碰撞声不足以消弭他心头怒意,两只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   “赵、时、飞!”   他恨死了那个男人。   那晚在餐厅见到他和田禾在一起先是惊讶,而后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蔓草一样爬满了心头,尤其最后看到赵时飞抱着田禾离开时,那株草简直都要撑破腑脏了。刚刚亲睹那一幕,他怒火中烧。他都没有亲过田禾,赵时飞凭什么可以肆意妄为,明明他林风才是田禾的初恋!他终于弄明白了,他是不甘,就像一份精美的糕点,他放置许久不开动,并不代表别人可以吃。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窗台人影消失了,他咬咬牙,沉默片刻,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   赵时飞和田禾面对面坐在沙发,茶几两杯水还残留一点点微温。   “我——”田禾一张口听到对面也响起一声,“我——”   “你先说。”她大度礼让。   “你进项目组不是我安排的,如果早知道你和林风的关系,我绝不同意。”   田禾进门就想澄清,“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同时心生诧异,“你查我?”   “嗯。”赵时飞点头,“查了。”   田禾噎了噎,不知该夸他涵养好,还是太厚颜无耻。   被调查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他爽快承认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愿意向她吐露心迹,这是个好兆头。   赵时飞碰了碰杯沿,眉心几不可查皱了皱。   田禾注意到了,立刻拿起保温壶给他杯子重新注上热水。他胃寒,不能碰凉东西。   他喝了几口水,田禾主动坦白:“我今天回了趟我家,是我们以前的家,离开时遇到林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总之就是碰巧遇到了。他说想跟我谈谈,一开始我想拒绝的,但他那个人不说清楚是不会死心的,这次躲了,说不定日后还会来烦我。我想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内心挣扎很久,出口的话隐去了林风帮她找唐施恩这件事。   赵时飞默默审视她片刻,像是在端量话中真假。   “你为什么回家?”   田禾掀起眼皮,小心瞅他一眼,“我一直在查找盘子的下落,遇到了一点麻烦,想再回家看看我爸爸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找到了么?”   她失望摇头。有点怕他继续问下去,如果他先参透了谜面,找到了盘子,会不会立刻把她踢得远远的?此刻她恍然大悟,所有对他的不信任和隐瞒,都缘于感情上的不自信。她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女人都是感性的。只要他说爱她,她一定一定会毫无保留把所有都给他。想到这里她开始恐慌,怎么办,真的爱上他了!   “如果现在给你选择,你和林风……”   “不会的!”不待他说完,她一口否定,“我跟他只是年少懵懂,我早就不喜欢他了。而且,他父亲林健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之所以认定林健是凶手,和当年那个叫邓泽航的实习法医有关。尸检报告出来一段时间后,他找到田禾,告诉她,她父亲田仲义的尸体有异样,脑后有一道极细小的伤口。不算多隐蔽的伤口,仔细检查是一定会发现的,但不知何故,负责检验的林医生没有写进报告。   如一记闷雷炸开在头顶,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后来田禾无数次回想,但凡当时残存半分理智,都会先和妈妈商量,而不是脑子一热就去找林健兴师问罪。   年少无知往往酿成大祸。   面对她的质疑,林健轻描淡写一句“不要听别人瞎说”就妄图把她打发走。   “林叔叔,你和我爸是很好的朋友,他死的不明不白……”   林健一拍桌子:“什么叫不明不白?尸检报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溺水而亡!你是在质疑我还是质疑法医鉴定中心?我看是你电视剧小说看多了脑袋坏掉了!”   田禾没想到,一向和蔼的林叔叔竟然那么凶。以前,除了自家长辈,她最尊敬的人就是林健,尤其她和林风的事被两家大人默许后。   他越凶,被他激起的怒意就越大,她抹了把眼泪,“我爸爸跟你是朋友,他被人害死了,你不帮忙追查真相就算了,还要恶意隐瞒真相,林健,你是不是人?”   林健脸黑成锅底,他那样的人,何时被人骂这么惨过,何况还是个黄毛丫头。气急败坏轰她,她死抠着门把不松手,最后叫来一队保安把她拖走了。   ……   “林健拼命遮盖,他百分百有问题。即使不是行凶者,也是参与者,我爸爸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赵时飞两条大长腿折叠起来,摆出一个随性不羁的坐姿,摸摸下巴,“所以,你千方百计回南合,不是因为爱我爱到不可自拔,而是为了追查盘子下落,寻找那个叫邓泽航的法医,替你爸爸报仇。而我,既替你安顿好你母亲,又为你提供栖身之所,完完全全被你当枪使了。田禾,你真厉害。”   听不出他是好话还是讽刺,田禾摊摊手,实话实说:“我没有办法,田家仗势欺人,把我和妈妈逼上了绝路。田仲礼吞掉了爸爸许多财产,那只盘子极有可能也被盯上了。我们家的房子他觊觎很久了,他说风水好,爸爸生前他就虎视眈眈,何况如今。我怕一回来形单影只被他们欺负,我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你可以说我把你当枪使,也可以说我利用你,但那都是因为、因为……”   她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嗓子发干,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她够到杯子想喝水,赵时飞突然撤掉她的杯子,把自己的塞给她。   似乎感应到她要说的事很要紧的话,她一喝完水他就迫切追问:“因为什么?”手掌不自觉蜷了起来。   温水下肚,嗓子舒服多了,田禾鼓起勇气直视他。   不知怎的,观他一脸急切,她突然不想说了,她感到不公平,于是问:“说之前我想我应该先问你一个问题,那样才公平。我想问你,你和陈姿还有舒雨晴到底什么关系?”   赵时飞眉间失落难掩,原本以为她会说出他想听的话,可是……   他强掩失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我跟她们真的没什么关系,准确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你为什么就不能完完整整告诉我,是不屑于说,还是不信任我?” 田禾努力克制眼眶一波波酸涩,“那天看到你和陈姿,我已经想放弃你了,可是后来我不想放弃了。赵时飞,如果你跟她们没有关系,能不能给我一个不放弃你的理由,你能吗?”    ☆、第23章   “我——”   赵时飞刚一张口,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接完电话,脸色十分难看,“我要去趟医院,咱们明天再谈。”拿上外套急匆匆向外走。   一提医院,田禾自然而然想到那天,理智告诉她,决不能放他走。一溜碎步跑到门前,伸臂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字贴在门上,“说清楚再走!”   赵时飞烦躁地抓抓头发,一把掀开她,“砰”摔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用力太猛,田禾没站稳摔了。   片刻后,她噙着泪两手摁着硬邦邦的瓷砖站起来,揉揉发疼的膝盖,看一眼紧闭的门,她想:以后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跟你谈了!   *   葛苓突然呼吸困难,被送进了抢救室,陈姿吓得六神无主。赵时飞到医院后看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打心眼里可怜,不停地安慰她。   “妈妈不能死,妈妈不能死……”她抹着眼泪,一刻不停念叨。   赵时飞递给她一包纸巾,“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   眼泪根本就擦不干,陈姿捂住脸呜咽好一阵才止住哭泣。“哥,等她醒来,你可不可以叫她一声妈妈?能再见到你,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虽然嘴上没说但我能感觉到。这些年她就没怎么高兴过,她跟我讲以前的事情,说最后悔没把你……”   “可以。”赵时飞蓦然出声打断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不想听,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不想再撕开重缝一次了。   抢救到大半夜,总算有惊无险。   葛苓被送往病房的途中睁了睁眼,看到赵时飞脱口叫他的名字,气若游丝:“阿飞……”   赵时飞握住她瘦得只剩干皮的手,轻轻喊:“妈妈,我在这儿。”   葛苓苍白的面容浮起微笑,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跟进病房,站在空空的走廊对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对葛苓,他无法苛责。她是个好女人,奈何遇人不淑,嫁了一个变态丈夫,柔弱的天性使得她无力反抗。记得去被齐云接去美国的前一天,葛苓把他叫到跟前,泪眼婆娑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现在你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他们摆布。知道我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时飞时飞,待时而飞。不管你心里有多恨,到了美国都必须好好学习,让自己变得强大,坚不可摧。到了那一天,你想怎么报仇都行。”   突然很想给田禾打一个电话,看看时间,太晚了,怕打扰她休息,把手机塞回了衣兜。   *   再次见到舒雨晴,田禾感觉很不好。电话里她想直接拒绝的,但是对方声称要谈的与赵时飞有关,于是就鬼使神差赴约了。   “明人不说暗话,今天约你是为了赵时飞。你退出吧,他是我的。”   舒雨晴省掉了寒暄,一见面便单刀直入。她嘴角噙着微笑,眼神却是咄咄逼人。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直白成这个样子,田禾多多少少感到惊讶,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我当然有资格,只要赵时飞还想得到赵家财产,就必须听我的。”舒雨晴神秘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赵时飞是齐云领养的。”   田禾一愣。   她老早察觉齐云和赵时飞之间怪怪的,母子哪有那样相处的。原来不是亲生的。   “赵雷很小的时候,和他父亲赵安和一道出了车祸,赵安和成了废物,在床上躺了快三十年了。赵雷呢,就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赵家老头子子孙众多,斗得也厉害,齐云担心他们长房地位不保,便托在国内的哥哥齐大海弄了个孩子来养,指望他长大后帮衬赵雷。那孩子就是赵时飞。”   她红口白牙几句话轻松道出了赵时飞的身世,田禾却听得一身冷汗。他竟然有着那样的身世,难怪那天给他过生日他反应那么强烈,原来他说讨厌过生日是真的……   注意到她的异样,舒雨晴很满意,“现在你明白了,齐云不会留给他一分钱,还会残酷夺走他自己努力打拼的成果,圣安就是例子。他只有和我互帮互助才能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我好心提醒你,趁早离开他。他原本就是我的,你只不过是他一时寂寞的玩具而已,现在抽身,我不会亏了你。”   田禾嗓子发紧,她得承认,她涵养不够,无法在得知如此秘辛之后还能理智同揭秘者过招。这一次,她铩羽而归。   一份庞大的家产和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女人,傻子都知道选哪个。何况一向冷静自持的赵时飞,他一定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把她放弃掉。   *   “还没回来?”   办公室,赵时飞有些急躁问桑建川,看他摇头更加心烦。他在医院一直待到今天早上才离开,一到公司立刻去找田禾,却被告知田禾刚到公司不到十分钟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打电话给她,打了好几十个她都不接,后来索性关机。   他急得不顾形象在办公室团团打转,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个夏暖呢?把她找来!”   一提那个名字,桑助理条件反射般皱眉:“她没上班,她主管说她请假参加婚礼去了。”   赵时飞面沉如水:“马上派人去找,现在是两点,天黑之前我必须见到她人!”   他在办公室枯坐几个小时,等待处理的文件一份没看,时不时站起来到踱到门口,再走回来,他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成了靠镇日踱来踱去消磨时光的老太婆。   日落前,办公室门被推开,桑建川走进来,“找到了。”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家师兄兼老板的赵时飞激动得像个大孩子一样跳起来,“在哪儿?”   他小心观察他的神色,慢慢说:“她给你过生日的那家餐厅,跟林风一起。”说完,赵时飞脸黑成了锅底。   *   见完舒雨晴,田禾心里乱糟糟的,不想回公司,也没别的地方去。路过一家影院就进去随便买了张票,稀里糊涂在影厅坐了俩小时,连看的什么都不知道,耳边一遍遍响起舒雨晴的话,脑补了一出嫂子和小叔子偷情的虐心大戏……   在一家甜品店消磨了一整个下午,结账时居然碰到了排队买糕点的林风。   一个惊愕,一个惊喜。   她连小票都没要,急匆匆走掉。林风后脚提着蛋糕追上来,一把抓住她。   “你跑什么?”   田禾淡淡瞥他一眼,“放开。”   车上的司机见他出来极有眼力劲下车接应,他把蛋糕丢给司机,强行拉起田禾往车边带。   她抗拒,“放开我!”   他一收臂把她揪到身边,附在她耳边小声问:“还想不想找唐施恩?”   犹豫三秒,田禾投降了。   林风没带她走远,去了上次给赵时飞过生日的餐厅。   不快的记忆涌上心头,田禾想走,却被林风硬拉进去。   喝了一下午咖啡,胃里头涨涨的,她一点食欲都没,也不想和林风说话,于是低头玩手机。   林风忽然抽走她手机,“田禾,带你来这儿是想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胃里的咖啡都要吐出来了,她一副作呕的表情说:“林风,求你别恶心我了。”   “我是认真的!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田禾张口想骂他是不是有病,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林风,我觉得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去医院神经科挂个号!”   林风皱眉,“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多乖多温顺,近墨者黑,田禾,你被赵时飞带坏了。我查过,他在美国跟黑道常有往来,你快离开他!”   “……”   田禾扶额,不知是少时的林风伪装得太好,还是那时的自个儿眼瞎,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他是这种人。   跟神经病争论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理性告诉自己,快点离开。哪知手刚碰到包就被他摁住了,“答应我,我们重新开始。”   田禾想说你自己要疯别拉上我,谁知刚一张口一道浓重的黑影就罩了下来,抬头一看,是赵时飞。   他黑着脸捏着肩把她提溜起来,扣在桌上几张红票票,拉起她就走。   “赵总。”林风站起来,伸臂虚虚拦了他一下,“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和田禾都是恋旧的人。”   赵时飞挑挑眉:“你错了,女人的天性是喜新厌旧。”   半抱半拉把田禾丢到车上,赵时飞阴阳怪气地问:“如果我晚到一步,你是不是就答应了?”   田禾压根儿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还不分青红皂白训斥自己,一挺腰杆,吼他:“你没资格管我!”   她摔门下车,看都不看这会儿正红灯,跟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勇猛横穿了马路。   赵时飞气得砸了墨镜。   *   回到家,田禾生了好久闷气,准备睡下,又被敲门声吵醒。第一个飘入脑海的念头是赵时飞来找他了。随机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怎么可能会来。那“笃笃”声断断续续,似有若无。这个情况出现过一两次,她以为是有人敲错门了,没太在意,不开门也不出声,声音响几下就没了。但今晚情况似乎不妙,敲门声持续很久,且越来越大。   她拧开卧室小台灯,披衣下床,借着台灯的光悄无声息踱至黑乎乎的客厅,门外的人还在执着敲,动静越来越大。   三楼有四家住户,一家住着一位上年纪的老太太,耳朵不好使了;另外两家田禾从没见过里面有人出来,大约是空的。   想到眼下的处境,她在心底绝望叹息。   她抱臂蹲在墙角,不敢发出一丝儿声响,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屋内只有一个女人。   脑子飞速运转,把能求救的人名单搜索了一遍,最后悲哀发现,唯一能救她的正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眼眶迅速积满了泪,她拿起手机踱回卧室。   听筒每一声“滴滴”都不亚于凌迟,她身心备受煎熬。终于听到赵时飞的声音,眼泪像失控的洪水再也挡不住。   “我、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有人砸我的门,我害怕……”话到最后变成了“呜呜”的哭泣声。   怕他烦,她哭了几声连忙捂住嘴巴,听到那边淡淡的声音说:“我没资格管你。”   原来,比夜半敲门声更恐怖的是他的冷漠。   她默默掐断通话,拨了110.而后走到厨房拿了把刀,回到墙根重新蹲下,这个姿势令她莫名其妙感到心安。   声音渐渐消歇,田禾竖了竖耳朵,不确定那人是否走了,不敢放松警惕。   片刻后,她有点累了,都快坐到地板上了,猛然听到“砰砰”两下重重敲门声,她惊慌瞪大眼睛。一手扶墙一手握刀,慢慢站起来,腿都麻了。   她不作声,外边又是“咚咚”两下,还有个醇厚的声音:“田禾,开门。”   刀“咣当”掉地,险些砸到脚,她两大步跳到门边拧开了锁,劫后余生般哭着扑进那人怀中。    ☆、第24章   “好了,没事了。”   赵时飞抚抚田禾瘦瘦的脊背,柔声安慰。   田禾心脏复位,像海面漂泊已久的船终于靠岸,抓着他的大衣蹭干眼泪,张口想说谢谢你能来,却听到旁边有人咳嗽。一看,是两位警察。   这两个警察是和赵时飞一起上来的,只是田禾太激动只看到了赵时飞。   民警在楼道勘查一番,没发现可疑之处,去门卫那里调出监控录像,什么也没发现。眼下再查下去也发现不了什么,他们问了几个问题就离开了,称有进展会告知情况,叮嘱赵时飞保护好女友。   田禾敏感地从他们话锋里察觉出,他们以为她在撒谎。   “我没撒谎,真的有人敲门。”她着急解释,怕赵时飞以为她在骗她。   赵时飞淡淡道:“嗯,我信你。” 说罢背着手在屋子里四处观察。   平淡如同凉白开一样的语调,没有一个安抚的字眼,田禾心里却绽开了一朵花。世间最解渴的是凉白开,最好的安慰是“我信你”,信你。一个“信”字,比什么海誓山盟都动听。   赵时飞决定留下来,然而田禾这里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   她自告奋勇:“小区门口有个百货商店,东西质量还过得去,你需要什么,我去买!”   他挑眉:“你敢出去?”   她望一眼黑黢黢的天,吐吐舌头,“我敢跟你一起去。”   “……”赵时飞扶额。   买完东西回来,快到三楼时田禾一下垮了两级台阶跳上去,想拿钥匙开门却被赵时飞拽回来。   “怎……”她张口想问,他急忙捂上她嘴巴,压低声音在耳边说,“别说话。”   他把田禾捞进怀里,目光依次飘过几家住户的门。   进屋后,田禾问赵时飞发现什么了。   “随便看看,三楼都住了什么人?”   她说:“隔壁住了位老太太,其他两家从来没见过有人进出。”   “哦。”赵时飞点点头,没再问,拿了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重新躺回柔软的床上,田禾兴奋得睡意全无,一想到那人睡在外面沙发,激动得抱着棉被滚了好几圈才平静下来。   次日一早,她揉着睡眼从卧室走出来,吓了一跳。   客厅里没有赵时飞的身影,却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桑建川,仿佛是赵时飞变身的。   “田小姐,早。”   “……早,你怎么在这儿?”   “赵总天不亮就飞岩州了。”   田禾皱眉:“出什么事了?”   桑建川摇头,“他没说。”   田禾默不作声了。即使赵时飞说了,也别指望从桑建川嘴里探出一个字。   “田小姐,赵总走前交代,让你把随身物品收拾一下,不要带太多,搬去和夏暖住。这边房子的钥匙,暂时有我来保管。”   田禾诧异望望他,他解释说:“是为了你的安全。”   去公司的路上,田禾无聊,就想捉弄捉弄这位助理,手扒着前排副驾座背,问:“桑助理,你和赵时飞什么关系?”   桑建川一脸惊诧回头。   田禾揉揉下巴,“我是说,你们好像不止老板和雇员的关系这么简单,有没有……私人关系?”   桑建川了悟,“他是我师兄,在美国读书时跟他一个导师。”   “这样啊。”   桑建川话不多,回答完就把头扭回去正襟危坐了。然而田禾还没问完话。   “哎,桑助理,你有女朋友么?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话音落下,瞧见他侧脸抽了抽。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田禾有点失望:“这么说你有女朋友?”   这失望的语气吓了桑建川一跳,他没回身,咬牙,果断点头:“有了。”   一进公司,夏暖匆匆迎出来,一把抱住田禾。   “吓着没有?怎么我刚离开两天就出这种事,早让你搬来跟我住你还不愿意,这下知道教训了吧。”   她在睡梦中接到桑建川电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再没睡着。   桑建川看看她们,把田禾带出来的小行李包靠墙一放就走了。   “真没素质,送到办公室会死啊。”   “又不重,掉不了你一两肉,人家也挺忙的,别老欺负人家。”田禾替桑建川抱不平。   “谁欺负他!你胳膊肘怎么朝外拐?我参加表姐婚礼丢了单反被老妈骂已经够惨了,你也欺负我。”夏暖嘟嘟囔囔提起小包,看见贾一洋提着公文包走来,立刻摆出笑脸,“总监好!”   田禾也干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   三人一块儿上了电梯,夏暖和贾一洋兴致勃勃聊天,田禾空对着光亮亮的电梯壁发呆。   到办公室刚坐定打开电脑,收到了贾一洋发来的短信。   “十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她冷笑,想删掉,犹豫了下,暂时留着了。去茶水间泡杯茶,和同事们调笑一会儿,开始工作了。   十点十分左右的时候,她起身离开工位。   贾一洋看到她进来主动站起来,亲自拿纸杯接了水给她。   她碰都没碰杯子,“贾总监,有话请直说。”   贾一洋在她对面坐下,“田禾,你很优秀,我看过你大学期间发表的文章,很有见地很有思想。然而,千里马再优秀也需一位伯乐。”   田禾挑眉,“你的意思,想做我的伯乐?”   “当然,不然凭你的资历,怎么可能进项目组?你就没想过原因?”   她摇头,“没想过。”   她当然困惑过,想过很多,就是没料到真相如此龌龊。   贾一洋笑,“田禾,你很真诚,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真诚,如今年轻姑娘身上不多见了。所以,我想留住这份真诚。”翘起一条腿,补充,“你懂我的意思么?”   “不懂。”   他忍了忍没忍住,一拍沙发背,大声说:“田禾,不要装了,我知道你看过我的电脑,那就应该明白我对你多感兴趣!我帮了你,把你从资料室弄进项目组,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你不该有所回报吗?”   田禾默默看他一眼,他的五官那样陌生,带着一丝猥琐丑陋的陌生。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憎恶,这个伪君子实实在在亵渎了她对信仰的解读。她一度认为,只有百分百善良正义的人,才能在古建被拆被毁之时发出那样振聋发聩的呼号。然而现实告诉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愤怒,端起热水朝他泼去:“这就是我的回报!”   他“嗷嗷”叫了两声,一脸狼狈,恶狠狠威胁田禾:“信不信我开了你!”   “随便!”   晚上,和夏暖一起收拾完客卧,洗完澡趴在沙发喝饮料,田禾拿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   听完,夏暖从沙发滚了下来。   “卧槽!禽兽!”她骂了半天,最后说,“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那么崇拜他!”   第二天,一到公司就听见同事嚷嚷:“吵起来了,吵起来了!”   田禾好奇,“谁跟谁吵?”   “贾总监和桑助理,据说赵总要开除贾总监,他气不过,赵总人不在公司,就拿桑助理出气了,骂得可难听了,桑助理脸都绿了。”   田禾大吃一惊,握了握拳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没有乘电梯,爬楼梯上楼,远远听到贾一洋叫嚣:“桑建川,你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没资格跟我对话,叫赵时飞出来见我!”   田禾心想糟了,搞不好两人会打起来。   幸好,下一秒就看见几个保安冲上来了。   她躲进秘书室,看着保安把骂骂咧咧的贾一洋带走才出来。   桑建川也从办公室出来,脸色很差劲,看到田禾,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回去工作吧,稍晚些时候会宣布新任组长。”   新组长的桂冠毫无悬念落在张姐头上,大家起哄让张姐请客,没人关注到底为何开出贾一洋。田禾松了口气。   下班时接到赵时飞电话,那会儿她正和夏暖一起在超市买菜。   “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你……”她抓了只水萝卜抠上面的根须,“你是为了我开除贾一洋的?”   “是。”   她沉默了,直到把萝卜抠得干干净净,说:“谢谢你。”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方也沉默良久,“不用谢,只要你知道真相后不骂我卑鄙就好。”   “?”田禾迷惑,正要问他怎么知道那件事的,话筒又传来他低沉醇厚的声音,“田禾,我可能……我其实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有很多不堪的过去,你介意么?”   心里“咚咚”跳了几下,她不知作何回答。如果是他的身世,那不是他的错,她当然不介意;如果是舒雨晴……她做不到不介意。   默了片刻,她把萝卜放下,走到菜蔬区最里头的墙壁,对着话筒心平气和道:“赵时飞,你早点回来,我必须和你谈谈。”   那头赵时飞等不到她回答,心里很着急,忽然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   “好,我一回去就去找你。”   挂了电话,田禾心里舒畅许多,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找你一大圈,原来你在这儿,跟谁讲电话,赵家哥哥?”夏暖提着大袋子吃力走过来。   田禾点头,伸手把袋子接过来,“忘了问,他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别多想,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等了两天,赵时飞还没回来,田禾也没猜出答案。她起先怀疑是夏暖背后做了传话筒,夏暖坚决否认,差点起誓。   正为一个表格操作绞尽脑汁之际,夏暖偷闲跑来找她,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说:“桑建川受伤了,伤口在手腕。”   “你没看花眼?我早上还见他呢,好好的,不像受伤的样子。”   夏暖偷瞄瞄每四周,没人注意她们,压下脑袋继续说:“刚才我们主管派我跑了个腿,找了一摞资料回来,在电梯和他撞上了,他弯腰替我捡资料时候我看到他手腕缠着纱布。”   夏暖走后,田禾去找了桑建川。   桑建川看见她很诧异,赶忙起来给她倒水,“不用了,我不渴。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他坐回沙发,“请讲。”   田禾直入主题:“你抓到那个半夜敲我门的人了?”   一听此言,他挺直了腰杆,“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我搬出来,还把钥匙留给你,很明显是要守株待兔。早上夏暖又发现你受伤了,我想肯定是因为抓坏人。”   他点头,“你很聪明,我是找到凶手了,可惜大意了,让他跑了。”他不无遗憾捶了下沙发。   “伤得重不重?”怎么说都是为她受的伤,表示关心也是应该的。   “不重,皮外伤。”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桑建川摇头,“你应该谢的是我师兄,这都是他安排的。”   “是啊,是该谢谢他。”   从桑建川这儿出去,田禾立马掏手机给赵时飞打电话,响了一下就被他挂了,回短信说在忙,等一下给她回电。结果,他的电话没等来,却等来一封威胁邮件:   “速速离开南合,不然送你去见你父亲!”    ☆、第25章   田禾对邮件传递出的浓烈恐吓气息付之一哂,盯着屏幕看了半天,那个夜半敲门者的身份在心里渐渐有了眉目。   越想越坐不住,打电话给桑建川,问那个人长什么样。   桑建川回想一下那晚的经过,尽可能详细描述给她听:“灯光很暗,我没看太清,那个男人看上去很老,差不多有六十岁,背有点佝偻,瘦得皮包骨,身上烟味很重。”   田禾仔仔细细想了一圈,没找到可以对号入座的人,不甘心,又问:“那你有没有在他家发现什么线索?”那人就住她对面,这么久了竟然没有发现危险就潜在身边,越想越后怕。   “没有。”   “我知道了,还是很谢谢你,你好好养伤。”她失望挂了电话。   那个人逃走了,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   入睡前接到赵时飞电话,声音很疲惫,却强打精神和田禾聊。最后田禾实在听不下去了,要他早点休息。   赵时飞挂了电话,正打算睡觉,门铃响了。   开了门,和室外凉意一起涌进来的是一袭黑色真丝连衣裙的舒雨晴。   “你来干什么?”他不悦拧眉,高大身躯横在门前没有让开半步,用意很明显。   她不以为意,横他一眼,“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谈?”   想到齐云耳目众多,赵时飞不情不愿转身走回客厅。   门外的女人得意一笑,迈了进来。   赵时飞打开双手双脚摆成最舒服的“大”字姿势仰靠着沙发,睡衣领口随意长着,不经意露出的性感锁骨和健康小麦色肌肤,无不散发出浓烈的男性气息。   舒雨晴默默看了他很久才正对着他坐下,她喜欢全部占有他目光的感觉,好像她是举世瞩目的女王。她再次坚定告诉自己,绝不放手。   “那批货是你搞的鬼?”她问。   赵时飞冷冷瞥她一眼,“你功力不够,回去修炼几年再来套我的话吧。”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心甘情愿为那个变态残废卖力?我可没那么蠢!”   赵时飞不耐烦了,“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   “那就说点你感兴趣的。”舒雨晴两条笔直的长腿优雅折叠起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知道那批货是你让Wilson捅给美方的,我有百分百的证据,你需不需要验证?你不想看也行,我会拿给齐云过目,让她验明真假。”   赵时飞望向她的目光除了憎恶还多了一种冷厉,十分恐怖,“你想干什么?”   她瞪眼:“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好,我再说一遍,我要跟你重、新、开、始!”   男人轻而易举打碎她的幻想:“你做梦!”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明明知道我是被逼的,好好的女人,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坐轮椅的怪物!你知道我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吗?”   她吼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愤怒、委屈,还有强烈的不甘。花一样的年纪被当做家族礼物献给赵雷那个瘫子,没有一个人替她感到惋惜,甚至还一个个还舔着脸对她说日后定要多帮衬些家里。呸,她恨不能让那些人一个个倾家荡产捧着破碗上接头讨饭!   观他神情漠然,她潸然欲泣,“阿飞,你以前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的。现在,你真的忍心看我过这种不人不鬼的生活?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赵时飞唇边掀起凉薄的笑:“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每天晚上躺在赵雷身下,心里想的却是我?”   她心生诧异:“你——”   “够了,这种蹩脚的台词你自己胃里消化消化就行了,别污了我耳朵!别装蒜了,什么被逼迫,分明是你自作自受!”   舒雨晴是赵时飞的初恋,遍布荆棘的陌生国度,胆大泼辣的舒雨晴像一轮太阳烘干了他内心的阴湿。他对她很好,千般呵护万般纵容,然而她最后却给了他会心一击。   她和赵雷婚礼前一天,赵时飞去找她,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离开美国。她嘲笑他,别不自量力了,你自身尚难保,跟了你我岂不是要穷一辈子。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爱你,反正跟你谈一场不花钱的恋爱也不吃亏,但是决不可能嫁你,即使没有赵雷,也会有其他张雷、秦雷,唯独不会是你。   她冷漠绝情、盛气凌人的模样尚历历在目,与此刻可怜兮兮说爱他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真是天大的讽刺。   “你恨我。”默然良久,舒雨晴抬眸,眼睛里含着泪,亮闪闪的。   以前,每次把她惹哭赵时飞都恨不得抽自己,现在看到她这幅样子只觉得恶心。他严重怀疑自己以前的审美是有多扭曲。   “阿飞,你恨我,说明你还爱我。”她抹掉眼泪,直盯盯看着赵时飞坚信不疑下结论。   “……”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赵时飞想嘲讽她一下都觉得那是浪费口舌,直接下逐客令,“你待的时间已经超出我容忍范围了,我要休息了,请你速速离开。你要把证据拿给齐云看,随意。正好我这儿也有份关于荣成电子科技公司的材料要拿给她过目,要不,一块儿送去?”   “你……”舒雨晴脸色“唰”变得惨白,比吸血鬼还瘆人。   打蛇打七寸没错,但前提是你的小辫子别被蛇咬到。赵时飞轻蔑地扫了眼不自量力的女人,站起来甩开长腿几步迈到玄关,打开门,冲她说:“请吧。”   舒雨晴摇摇晃晃走到门外,突然转身,一字一句:“赵家的产业我要,你,我也要!”   回答她的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   张姐上任不久就带着几名成员跑了趟施工现场,恰那天林风也在。   双方围在一起谈公事,田禾默默翻看资料,时时注意避开林风,然而还是给他寻到了机会。   田禾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她看得很认真,边走边看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可避免步子慢于大伙儿,渐渐落在后面。   她正低头做记录,突然一团黑影落在了身边。   “贾一洋跟了他那么久,新野能有今天有一半都是贾一洋的功劳,说开就开了,这种冷血的男人你不觉得可怕?”   田禾套上笔帽,“啪”合上文件夹,大踏步追赶走在前面的张姐。   林风气得一脚踢开了一块碎石。   第二天,赵时飞回来了。   事先没有告知田禾,她毫不知情。下班时她和夏暖照例要穿马路去街对面等公交,却意外看见街边一辆车子缓缓开过来,在她们面前停稳。   车窗落下那一瞬,田禾分明察觉心脏狂跳了一拍。夕阳映衬下他硬挺的五官变得温柔,对上他明润的双眸,顿生恍如隔世之感。有点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   直到面对面吃晚餐,她仍觉着是在做梦。   注意到她发呆,赵时飞拿筷子敲她手背,“发什么呆,好好吃饭。”他亲自下厨忙活了一桌子饭菜,可不是为了看她发呆。   田禾扒了口饭,问:“你回岩州干什么去了?”   “公司拍卖品出现了点问题,我回去处理了。”   他没告诉她,那天匆匆离开其实是和齐云一起飞了趟美国,参加了赵家家族内部会议。因为齐云弄去美国的那条船被海关扣了,赵家几位老人对她很不满意,想方设法要把她踢出董事会。赵雷指望不上,瘫在床上半死不活偶的赵安和更指望不上给,老莫能干,然而毕竟上了年纪,禁不起折腾。她能用得上的,也只有他了。   “噢。”   然后田禾没再说一句话,匆匆忙忙吃饭,吃得很快。她急,急着把所有事情说开。急着判断他们之间到底有无未来,如果有,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饭后,两人来到露台。夜风微凉,赵时飞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把她摁在软椅上。   她背对着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过分感动,因为害怕下一刻会崩溃会绝望。   “先说点轻松的,贾一洋……你怎么知道他对我……”   “我在他办公室装的有窃听器。”没等她说完,他就盯着她的眼睛抢先回答。   “下面说的话你可能骂我卑鄙,但还是要让你知道。他是齐云的人,是她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曾经一度怀疑你也是。”   田禾睁大了眼。   “我很早就察觉贾一洋的真实身份,但一直没挑破,因为他确确实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一边用他一边防他。等到新野渐渐壮大,能者越来越多,我觉得可以踢开他了,但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让齐云觉着我什么都没发觉。”   “而我恰恰就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是么?”田禾突然发声,声音听起来很落寞。   看她颓然弯下脖颈,站在她身后的赵时飞有点于心不忍,却没有回避:“是。”   田禾一阵心酸,他算计对手的同时竟毫不犹豫把她也算进去了。   赵时飞手臂在半空僵了片刻,终落到她肩上,摸着她肩胛骨,“怪我么?”视线抬高,在霓虹闪烁的夜空里散射,不敢看她。   “怪。”   “很生气?”   “嗯。”   他移下目光,认认真真看着她恬静美好的侧颜,问得小心翼翼:“那么,你会原谅我么?”   她沉默很久,他越来越不安,尤其看不到她眼睛不知她心里想什么。他终于忍不住想拉她起来,却听到有人按门铃,响个不停。   田禾肩往下一落躲开他,“你先去开门。”   手上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他默默把手攥成拳头,转身走向客厅。   田禾一直没回头,各种念头在心里作斗争。忽然听到客厅喧嚣不已,一回头,惊愕发现客厅躲了好几个警察,和赵时飞喋喋不休争论什么。   她一慌,跳下软椅光着脚跑过去。   “怎么回事?”   她抓住赵时飞的手,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他捏捏她脸颊,“项目出了点状况,警察要找我了解情况。”   她来不及思考就撑开双臂横在赵时飞面前,不满地质问警察:“项目是和绿意一起合作的,出状况你们怎么不去找林风?”   个子最高的警察回答她:“林风已经在接受问话了。这位小姐,我们现在只是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不是定罪,请你理解。”   赵时飞心里暖暖的,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不由分说挡在他面前,替他挡掉一切危险和麻烦。   他把她拉进怀里,抱抱她,“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好好等我。”   “嗯。”她小脸惨白惨白,浑身都在抖,“我等你,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门关上,空荡荡的房子只剩她一人,她怅然跌坐地板,失魂落魄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第26章   赵时飞裹着深夜的寒气推开家门,客厅亮着灯。   听到动静,田禾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披在身上的男士西服外套掉地,她揉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看向长身玉立站在玄关的男人。   第一次看到她梦中惊醒后这种呆呆傻傻的模样,赵时飞扯扯嘴角,关上门,走到鞋柜边换鞋。   下一秒,她扑过来一把抱住他。   她身上热乎乎的,还散发着淡淡馨香,赵时飞觉着体内的血液都烧开了,低头,有点迫切吻住她。   她柔软的唇瓣带着不可思议的魅惑,一沾上便欲罢不能,更要命的她柔软的手臂还主动勾住他脖子,热烈回应。   他难以自持,但是理智告诉他再这样下去要出事。最后咬咬牙,托着她软软的腰臀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到沙发上,拿起外套披在她身上。   “对不起。”   赵时飞喝了口凉白开,正想着如何告诉她事情经过,就听她突然莫名其妙道歉,倍觉好笑,“你对不起什么,是不是看到警察吓傻了?”   “不是。”她摇摇头,深深胳膊腿坐直了,白嫩嫩的脚丫子踩在地毯上,“是我举报的。”   赵时飞手腕一抖,杯中水溅了出来,“你说什么?”   “昨天去工地,我看到了那块如意浮雕,我认识的。那个庙被偷拆以前,我爸爸带我去那里玩儿过,我还带了画板把原样画了下来,所以印象很深,一眼就认出来了。”   田禾说的是几年前轰动一时的大案,一座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文庙,一夕之间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许多文物专家痛心疾首,控诉有关部门监管不力。好几年过去了,这仍是一桩悬案。   昨天田禾乍见那块如意浮雕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自个儿看花眼了,有可能是仿造的,仔细观察了一阵,确认是她描摹过的那块浮雕,毫不犹豫打了文物部门的举报电话。   “我听工地的人说那批材料是林风派人送去的,我才放心举报了。”   绿意的人一早就知会过他们,设计中最重的望岳阁是留给林家老爷子养老的,各项施工材料由林总亲自甄选。田禾心想事情捅出去林风即使不倒大霉也要丢丢人,唯独没想到警察会来调查赵时飞。   “对不起,我太蠢了。”她早该料到,既然双方合作,哪一方出了事都会累及对方。   赵时飞揉揉眉心,没说话,田禾以为他生气了,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没生气,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   赵时飞心里五味陈杂,既赞赏她的勇气和正义,又为她做事莽撞感到担忧。   “你捅了大篓子,警方盯上了这件事,一定一查到底。”   “这岂不是好事,还是……”她捏捏指腹,说出那个最不愿发生的可能事实,“你也参与了?”   赵时飞把手放到她胸口,掌心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   “你担心我?”   她晶亮的眸子聚起薄薄的水雾,“担心,很担心。”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上,“我没有参与。”   她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贾一洋那件事我很生气,浮雕这件事,不管我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们算是扯平了。”   多么像和平分手的铺垫,赵时飞心头一紧,生怕她说出“我们到此为止”之类的话。   “你方才说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听她回到了刚刚的话题,他安下心。   “你不清楚这里面水有多深。偷拆文庙一定和林家有关,还有田家。如今被人举报,你说他们会轻易放过举报者?我不是责怪你,只是实在太危险了,五年前你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们都那么丧尽天良污蔑你的身世,如今要是知道你举报了他们,他们会怎么对你?”   “你知道?”这些最不堪回首的事情,她一直讳莫如深,跟谁都没提起。   “当然。”他语气有点古怪,“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位齐阿姨功课做得有多足。”   赵家就是靠走私倒卖文物在美国起家,后来渐渐洗白转做地产,但老本行一直没丢,由长房操持。   嫁给赵安和以后,这项业务就由齐云把持。她以前在国内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凭借这层身份,积累了一定人脉,她就是靠着这些人替她在国内非法盗掘收购古董,她负责在美国接应,寻找买主。   田家的盘子在圈内名气不小,然而长久以来仅仅是个传说。为此,齐云专门和田仲礼搭上了关系,一搭上才惊喜发现,这位搞教育出身的田先生老早就是此道中人。齐云饶有兴致问起盘子,让她倍感意外的是,作为田家长子,田仲礼竟然不知道盘子在哪里,连见都没见过。   “到底什么样的盘子?我从没听我父亲说起过。”绕来绕去,又绕回这只盘子上。田禾倍觉苦恼,到现在都没解开爸爸留下的谜团。   赵时飞摇头。   田禾讶然:“你也不知道?”   他苦笑,“我在齐云眼里只是个干活卖命的,一直没告诉你,我……”   “你不是她亲生的。”田禾扭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这下轮到赵时飞诧异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舒雨晴。就是你看见我和林风在餐厅那天,我离开公司是去见舒雨晴了,她约我见面。”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要我离开你。说你是齐云领养的,继承财产没你的份,只有跟她在一起,才能拿到赵家财产。”   赵时飞咬咬牙,恨不能亲手宰了那个女人。   “那天我说我之所以利用你的身份作掩护,留在南合,是因为我爱你。那天我不敢说,怕你再次让我失望。尤其听了舒雨晴的话之后我更害怕,现在我说了,我爱你,你呢,你爱我么?”田禾想了很久,终于觉着向所爱的人告白没什么难为情的,不过是对自己的感情做一个交代,哪怕他不爱她。   我爱你,三个简简单单的汉字,念出来却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和威力。   赵时飞觉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张张嘴,嗓子干哑,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猛地抱住她,双臂那样用力,恨不能把她揉进血肉里。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从没有过这样一刻,即使到死都找不到亲生父母他也不觉得孤单了。   “田禾!”他喃喃她名字,火热的唇贴在她柔嫩的耳垂,“我爱你,爱你!”   田禾“呜呜”哭起来,赵时飞手忙脚乱,怎么哄都没用。最后索性不管了,任她伏在胸前哭个够。   田禾不明白自个儿反应为何如此剧烈,按理她应大笑不止才对,但就是想哭。   哭声终于停下,赵时飞的衬衣已经没法看了,当然,田禾的脸也没法看了。她顾不上擦,脱口问赵时飞:“你和舒雨晴,到底怎么回事?”   他脸上笑容僵了僵,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其实他和舒雨晴的过去很简单,一两句就能交代清楚,不想告诉田禾只是觉得很丢人,毕竟被人抢了女人不是什么光彩事。当然,还有其他难言之隐。舒雨晴和赵雷刚结婚那段时间,赵时飞很痛苦,整日酗酒滋事。就是那段时间,他结识了一些不干净的人,黑白两道通吃的Wilson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所谓近墨者黑,他染上了毒品。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大约持续了半年之久,后来,午夜梦回时,无意间看到书架上立着的一个精装笔记本。打开封皮,扉页写着几个娟秀的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是葛苓送给他的。摸着那几个字,他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主动走进了戒毒所。   压在心底多年的肮脏往事倒垃圾般一下子倾倒完毕,心情一下子舒畅许多。但他不敢抬头,他害怕从田禾眼中看到失望和鄙夷。   田禾跪在他腿上,双手抚上他英俊的脸,“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   “是,我怕你嫌弃我。”   他说得很认真,田禾想笑。当然她知道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忍住没笑。   “我不嫌弃你,也不在意你是不是齐云亲生的,也不在意你能不能得到赵家财产。我只想知道,你确定你现在一点都不爱舒雨晴了?我爱的人,他只能爱我一个。”   “我确定。”赵时飞亲一下她白生生的小手,“我爱你,只爱你。”   迟来的幸福终于敲开了田禾心门,她不眠不休缠着赵时飞问东问西。最后赵时飞实在困得不行,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才肯罢休。   “陈姿跟你什么关系?”   赵时飞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她是我养母葛苓的外甥女,父母早没了,葛苓离婚后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把她接到身边……”   他实在太困了,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田禾没再闹他,拿了热毛巾给他擦擦脸,脱掉他脏兮兮的衬衫,拉了毯子给他盖上。   她一个人霸占了赵时飞宽大的床上滚来滚去,兴奋不已,不顾时间太晚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韩书语已经睡了,女儿兴奋的笑声顿时扫光了睡意。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想到你就很开心。妈妈,你在那儿还习惯吗?”   韩书语说吃的住的都很习惯,还告诉她赵时飞前几天来看她了。   长这么大从没离开过母亲身边,一打起电话田禾话多的说不完,最后看时间实在太晚了,“妈妈,你早点休息,我抽时间回去看你。”   挂了电话,还是兴奋。正要打电话给夏暖,却看到她发微博圈她。   “姐姐人品大爆发,飞走的单反回来了!看,我拍的表姐婚礼现场照,我表姐夫帅吧?”   田禾点开了大图,饶有兴致一张一张看,看到新郎正面照时突然停下。   看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确定,爬起来跑到书房,打开赵时飞电脑,急急切切登录微博,把那张照片放到最大。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发现这张照片确能和记忆中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重合。   但还是不太确定,毕竟时隔已久。   她急忙打电话给夏暖,激动万分:“夏暖,你表姐夫叫什么名字?”   夏暖睡得迷迷糊糊,“什么表姐夫,谁的表姐夫?”   “你表姐小佳的丈夫!”田禾手抖得都快握不住手机了,“是不是叫邓泽航?”    ☆、第27章   “不是,他叫邓之诚。”   夏暖迷迷糊糊的声音让田禾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才觑见触手可及的一丝光亮,眨眼就熄灭了。   “我知道了。”尽管努力克制,一张口,声音还是沾染了浓浓的绝望的意味,像陷溺于无边海上挣扎之人被海水卷走了最后一块浮板。太明显了,饶是神经大条的夏暖也听出了不寻常,“出什么事了田小禾,你别吓我!”   “我没事,你睡觉吧,明天见。”   她挂了电话,怕夏暖再打过来索性直接关机。   蹲坐在床头,脸埋在膝上,“呜呜”哭起来。   赵时飞睡梦中隐隐听见有人哭,极压抑极小声的那种哭腔,像受委屈的猫崽狗崽。细听,那哭声是卧室传出的。再瞧瞧客厅,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壁灯昏惨惨亮着。眉头一皱,他一把掀了毯子。   一听到开门声,田禾慌地拿手背不停擦泪,脸都刮红了还一个劲儿擦。适才哭成那样已经够丢人了,实在不愿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出息只会哭的女人。   赵时飞没有走上前安慰她,而是贴着墙根走去了浴间。   听到里面“哗哗”水声,田禾松了口气。   没多久,浴室门开了,穿着浴袍的赵时飞拿了条毛巾走到床边,不由分说罩到田禾脸上,小心擦拭。   毛巾热乎乎的,敷在脸上舒服极了。   把毛巾挂回浴室,赵时飞去了趟客厅,回来时手上多了杯果汁。   “为什么哭?是我让你伤心了?”   田禾摇头,她把手机开机,打开微博,点开那张照片给他看,告诉他为什么哭。   听完,赵时飞怜悯地揉揉她脑袋,那种一次次怀揣希望又一次次跌入绝望的痛苦,他比谁都了解。   从她手里拿走手机,重新关机丢在桌上,他坐到床上,和她并肩倚着床头,伸臂把她搂到怀里。   “你只是找一个关键证人,也许能找到,也许找不到,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知道爸爸是被人害死的,而且还知道凶手是谁。还有许多人,一辈子都活在未知里,甚至没有见过双亲的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和他们一比,你已经算幸运了。”   赵时飞声音醇厚,有神奇的麻醉功效,很适合作午夜DJ.田禾渐渐走出沮丧,一想他的话,立刻明白他口中的“许多人”是谁了。   有点心疼,她抱紧他,小声询问:“一点音讯都没有?”   赵时飞略一沉默,“没有。”   他一回国就开始寻找亲生父母,之前计划很久,第一步是要撬开齐大海的嘴。多年不见,以至于再见面赵时飞完全没认出来那个两眼浑浊、瘦得皮包骨的老头是自己从小就恨不得亲手宰了的恶棍。   桑建川不屑道:“吃喝嫖赌,没钱就去偷去抢,没被人弄死弄残已经算不错了。”   他听了觉得挺解气,同时不无担忧,齐云对手足尚如此无情,又会如何对付自己呢?   齐大海老是老了点,无耻却丝毫不减当年,甚至变本加厉,“先给老子送五百万和一个老婆再说,小杂种,当年是你把我老婆弄跑的,还我一个来!”   当年齐云接他去美国,他寻死觅活就是不去。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半大小子了,齐大海不大敢同他动手了。齐云摆出一副悲悯的模样问他:“你不想走,难道还想留在这种没前途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活活糟践了自己?”   他摇头,“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须答应我让他们离婚。”说完,一指齐云身后的葛苓和齐大海。   齐云是个讲求实际的人,齐大海用完了,没什么用了,不顾他的强烈反对,爽爽快快答应了赵时飞。   回国前赵时飞就想到齐大海肯定不会老老实实配合,但绝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耻。懒得费口舌,动动手指,随行保镖会意,架起那个面目丑陋的老头拖进了一条隐蔽的巷子……   挨了几顿狠揍,齐大海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关于赵时飞的身世,他摇头不知,称他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具体哪儿弄来的自个儿也不知道。赵时飞以为他在骗自己,又让人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厉声警告他不说就废了他。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棍“扑通”给他跪下,拼命磕头,脑门都磕烂了,嘴里不停求饶,最后在保镖拳头的威胁下才想起一点点线索:当年那个人贩子操一口南合口音,称孩子是从家乡一个小镇的街上弄来的。   南合!   田禾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来南合了。   “不排除那个邓泽航改名了。”赵时飞很快从自己的悲伤记忆中抽身,话题又转回邓泽航身上。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邓泽航……邓之诚,八成是这样!”   他这么一说,田禾脑中灵光一现,一手撑着床,身体架起来够手机。床头柜在外侧,她不可避免要碰触到赵时飞身体。尽管很小心,然而床身太宽了,她两只胳膊拉伸幅度很大,按着床的那只胳膊一软,她就趴在了赵时飞身上,而且是不偏不倚恰趴在他要害处。感受到他浴袍下面鼓鼓一块,她的脸“唰”烧红了。急忙想起开,却不小心再度重重压了上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时飞忍着体内要爆炸的痛苦,一把把她软绵绵的身子抱下来,用力绷紧脸:“我去洗澡。”   洗澡,洗澡!   田禾脑细胞炸裂无数,真的……严重到需要洗澡了?摸摸自己的脸,烫得都能烧开水了。也顾不上打电话向夏暖核实了,一头钻进被子里,捂住脸,太丢人了。   浴室里流水哗啦啦响不停,她捂了一头汗,掀开被子坐起来,歪着头,看着浴室玻璃磨砂门若有所思。   赵时飞正在进行艰难的天人交战,差点就忍不住冲出去找田禾……最后忍住了,羞耻地为自己灭火。   玻璃门突然推开,他一惊,手上猛的一重,险些成了……比这更严重的是,被田禾看到了……   他急忙扯下架子上的浴巾围在身上,背过身,不敢看她。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贸然闯入看到这幅画面还是让田禾大窘。她下意识想转身逃走,又一想,进都进来了,还矫情什么,于是,大大方方走到他身边。   后背一热,赵时飞猛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最大力气克制,“你……出去。”   这可能是他说过的最底气不足的一句话,田禾趴再他背上忍不住想笑,顾及他的面子,忍住了。   “你不想吗?”她手指轻轻在他结实的背上划圈圈。   赵时飞的忍耐要到极限了,声音粗哑:“你不怕?”   “不怕。”   声音刚落下,田禾整个人就被他抓到了胸前,他眼睛都快喷出火了,田禾忽然生出一丝丝怯意,然而躲避已然来不及,他仿佛饿久的兽,凶猛地把她推到光滑的墙壁上……   浑身湿漉漉的田禾被他丢到床上时,她有一丝丝恐慌,不由缩了缩身体。   “怕了?”他噙着她耳垂,声音带着浓浓的湿气和欲望。   “不怕。”仿佛为自己打气,说完还勾紧了他脖子。   接下来赵时飞便无所顾忌了。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开始时候田禾吃了不少苦头,又是哭又是叫,后来赵时飞终于寻到了一点点门路,田禾的哭叫声渐渐转为破碎的呻\吟,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克制不住轻呼:“好疼……”   随即就在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中失去了意识……   *   次日,睡得晕晕乎乎的田禾翻个身,腿间传来一阵剧痛,她不情不愿睁开了眼,看看身上,再看看两腿间,惨不忍睹,长叹一声钻进枕头下。男人都是禽兽!   刚在心里骂完,床身突地往下一陷,禽兽躺了上来。   “疼?”把她脑袋从枕头下揪出来,他轻声问。   田禾紧闭双眼,“嗯。”   他不怀好意把手伸进被子里:“给你揉揉?”   “不用!”她慌忙摁住他的爪子。   “那抱你洗澡?”他有点失望,却并不放弃。   田禾死死按住搭在腰上的爪子,“我自己来,你出去。”   赵时飞亲亲她后颈,“我给你熬了粥,快点洗澡,凉了就不好喝了。”说完还轻轻拍了下她屁股。   田禾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缩成一团。   赵时飞没再逗她,坏笑着走出去。   田禾听见关门声才坐了起来,迅速冲进浴室。   舒舒服服泡了半个小时澡,身上酸痛减轻了不少。她穿好衣服出来,恰看见赵时飞关了火往盘子里盛青菜。   他穿了一件白色棉质衬衫,灰黑色西装裤,极简商务休闲风,和人间烟火的厨房本是不搭的,但看在她眼中,却那样相得益彰。   “傻愣着干嘛,过来吃饭。”   “噢。”   吃饭的过程中,田禾一直低着头。盼望已久的终于发生了,却羞得难以自持。   赵时飞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说破,等她吃光一碗粥,又给她盛一碗。   两碗粥下肚,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气氛,却听见赵时飞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人,没接,反而把手机递给了田禾。   田禾一看,是夏暖。这才想起自己手机一直没开机,夏暖肯定急坏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和她草草讲几句就挂了。   到了公司,赵时飞刚到地下车库把车停稳,她就急忙解开安全带跳下去,一路小跑着进了电梯,尽管腿上酸痛无比。   夏暖正歪在电脑前挖空心思画图,田禾贸然闯进来把她拖走。   天台风很大,刮得脸疼。   夏暖立在墙根,耳朵竖得像兔子,迷迷糊糊听田禾一口气说完,差点没累死。她以前也觉得田禾身上很多谜团,但从没想过竟是如此惊心动魄。迷瞪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最后一句是在问她话。   仔细想了想,脑子里似乎没有那条信息,摇头,“我只见过他几次,不清楚他的过去。”看田禾那么失望,又说,“我们可以去找他当面问清楚!他人不坏,如果他真是邓泽航,知道什么一定会说的!”   田禾同意了   赵时飞听说后,没反对,只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去。   田禾说明天,她们已经订好机票了。   赵时飞压了压眉头,没说话。   田禾放下茶杯,主动坐到他大腿上献媚,“你生气了?我太着急了,就没事先跟你商量。”   他捏捏她小腰,语气暧昧:“我们昨晚才……你明天就走,你说我生不生气?”   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田禾不敢乱动,乖乖说:“我后天就回来。”   他把着她的腰,使劲往自己身上贴,“那我今晚就把明晚的损失讨回来。”   “……”   外面有人叫嚷,细听是女人吵闹的声音。赵时飞不悦皱眉,田禾趁机从他怀里跳下来,“我去看看。”   拉开门,看到一个一头卷发非常时髦的女人扯着桑建川怒吼:“你TM是不是在外头养狐狸精了?”   田禾眼睛都掉地上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桑建川脸皮没那么厚,扯扯女人胳膊,想把她拉走。   女人一下甩开他,“干嘛,还想打我,来呀,有种往这儿打?”她伸长脖子,把脸凑过去,一副大无畏的架势。   田禾有点看不过去了,想上前帮一帮这个可怜的助理,哪晓得才迈出去一步就被赵时飞抓回来。   “别管闲事。”他关上门,把她拎回来丢进转椅,自个儿迈着长腿走到玻璃隔开的小茶厅,“喝什么,热可可?”   田禾点点头,伸手抓起桌上的薯条,“咔嚓咔嚓”啃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为什么不帮忙,他可是你的亲师弟诶!”   桑建川性子温吞,多半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真难想象他会找个那样的女朋友,性格互补是必要的,但反差太大也未必就是好事。   赵时飞端着热可可走过来,蛮横夺了她薯条,“垃圾食品少吃!”   田禾吐吐舌头,心满意足喝了口热可可,好好喝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赵时飞另踢了一把软椅,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这次帮了他,下次呢?”   “下次?”田禾哑然,难道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桑建川也太能忍了,简直是忍者神人!   夏暖午休后瞧瞧溜上来找田禾,一出电梯就看到了这惊悚一幕。   桑建川一看到她脸憋得更红了,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一梗脖子,冲着那个没完没了的女人大吼一声:“郑萍萍,你够了!”   正拼命扯他领带的郑萍萍愣住了,“你敢凶我?”   “对,我就凶你了,怎么了?!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桑建川咬牙切齿,一副想吃人的样子。   “你、你TM给老娘等着!”郑萍萍冷哼一声,帅气地甩甩头发,踩着高跟鞋哒哒走向电梯。   气场太强大,夏暖立马闪到一边,想瞄瞄桑建川此刻的表情,奈何人早背过身离开了。她突然想起贾一洋滚蛋前骂他小白脸、吃软饭,心里怪怪的,难道这货被那个叫郑萍萍的包了?赵时飞给他的薪水不会少到需要他出卖色相吧?她想不通,摇摇头,去找田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再被锁我就自挂东南枝! (? _ ?) ☆、第28章   第二天,田禾筋疲力尽从床上爬起来,骨头都要散了,赵时飞昨晚简直不是人,是禽兽,禽兽!   一想到等会儿要被夏暖嘲笑,就恨得牙痒痒!   她打定主意不搭理他,可是一看到餐桌摆放的精致早餐,肚子就没出息“咕咕”叫起来。顿时没了脾气,揉揉眼睛,吞吞口水去厨房拿碗筷。男人厨艺太好也是犯罪啊!   碗筷拿出来,她却故意只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下来就着小菜细嚼慢咽。   赵时飞眼前浮现她昨晚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情大好,就没和她计较,弹了一下她脑门,拉开椅子坐下来吃饭。   果不其然,一到机场,眼尖的夏暖就瞄到了她脖子。亏她还特地穿了件半高领薄毛衫,然而没用,一抬下头扭个脸,那些羞耻的痕迹就大大方方露了出来。   有赵时飞在,夏暖没那么得意忘形,只是间或抛一个媚眼过去,惹得田禾想揍她。   飞机要起飞了,赵时飞再不舍也不能亲自送她上飞机,在登机口揉揉她小脸,“一落地立刻给我打电话。”   田禾像模像样敬个礼,迅速回身,拉了夏暖就跑。妈呀,再肉麻下去,上了飞机夏暖会审死她的!   赵时飞对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翘了翘嘴角。   飞机起飞后,夏暖压着声音罗里吧嗦喋喋不休审问,田禾起先还红着脸敷衍她一两句,后来索性装睡。   夏暖一人无聊,也戴上了耳机睡觉。   飞机落地后,田禾开机给赵时飞报平安,然后和夏暖坐机场大巴去订好的酒店。   美美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天都黑了,也到了和小佳表姐约好的晚饭时间。   田禾见过小佳一面,到了饭店一眼就认出来了,再看她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心下登时有点失望。   夏暖和亲亲表姐来了个热情相拥之后,插科打诨问:“姐夫呢,我远道而来,他不说宝马豪车相迎,连个面也不准备见?”   小佳没好气拧一把她肉乎乎的脸,“他临时加班晚点来。你这张破嘴要不这么损,早把自己嫁出去了!”   “打住!你被我妈附体了?”夏暖最烦别人跟她提这茬,好像一个女人只要到岁数了没结婚就成了社会公敌,她才毕业还不到半年就被七大姑八大姨说成了剩女、没人要的,社会对女性的宽容从来少得令人发指。   菜上齐,姐夫邓之诚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来迟了,我自罚一杯!”邓之诚带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没想到酒量还不多,一大杯白的喝下去眼皮都不带眨的。   夏暖捅捅田禾胳膊:“东北人,你懂的。”   田禾暗暗捏紧了手指。   “你好,请问你是田禾么?我叫邓泽航,是法医鉴定中心的实习法医,关于你父亲田仲义的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她至今尚能准确无误回忆起,那个斯文稚嫩的年轻人操一口浓重的东北音。   时间会催老一个人的模样,改变一个人的口音,甚至改名换姓,但是,品性呢?它也能被偷梁换柱吗?   尽管非常不确定,田禾仍决定试一试。   *   第二天中午,邓之诚下班后来到餐厅,没有看到打电话约他的表妹夏暖,反而看到了她的同伴,田禾。   坐下后对田禾颔首致意,“夏暖呢?不会是因为我昨天迟到,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虽然见面不多,但了解那丫头性格。   田禾笑着摇头,“她没来。”   邓之诚错愕。   田禾两手平摊在桌面,努力平定心神,“是我想见你,向你打听点事。”   “什么事?”   她平静张口:“如果我叫你邓泽航,你会不会想起什么?”说完,面无表情望着对方。   可惜,对方脸上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抱歉。”邓之诚扶扶眼镜,“我想我没听懂你的话,邓泽航是谁?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叫邓之诚。”   拿不准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田禾本着人性善的认知直切主题:“五年前你在南合实习时候给一名叫田仲义的死者验过尸体,你发现了一些异样,还告诉了他女儿,他女儿叫田禾,当时刚高中毕业。”说到这儿她喝了口水,让自己放松,也给他时间考虑,“你想起来了么?邓泽航。”   对方一脸迷惑,“对不起,我真的不叫邓泽航。田小姐,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   赵时飞说过,成年男子只要没整容,只要不是从大胖子变成大瘦子或反过来由瘦子变成胖子,相貌是不会有大变化的。五年前的邓泽航20来岁,如今三十岁左右,即便体态有轻度变化,五官是不会变的。所以,只要田禾记忆没出错,十有八九这个邓之诚就是当年的邓泽航。   田禾对自己记忆力百分百相信,她冷笑:“邓先生,请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法医。”出于惯性,邓之诚答得很利索。但立马意识到不对,忙解释,“这只是巧合,田小姐,我真的不是你找的那个人,我以前从没见过你。”   田禾坚信没弄错,现在的邓之诚也是法医,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从事这类性质的工作,一般不好跳槽转去其他行业。   赵田禾捏捏眉心,不无失落地说:“邓先生,我不会逼你的。我知道,当年都是因为我的愚蠢连累了你,害你失去了工作。我来找你,只是想重新寻找证据,把害死我爸爸的人绳之以法。你是做法医的,正义感一定比谁都强,你愿意看无辜者冤死,凶手逍遥法外?”   对方抿抿唇,喝了口水,“田小姐,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很抱歉。”   她握紧拳头又松开,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作罢,苦笑:“好吧,就算我真的认错人了。对不起,打扰你了邓之诚先生。”   *   平直硬邦邦的柏油路面,田禾走起来却像走在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要不是夏暖及时蹿过来扶住她,很可能她就摔倒了。   夏暖没问,一看她惨兮兮的小脸就明白什么状况了。抱抱她,底气不足安慰:“咱们先回酒店,再想其他办法,实在不行,我把他绑了严刑逼供,不怕他不招!”   田禾本来都快哭了,一听二货说胡话,“噗嗤”笑了,“净说疯话,绑他有什么用?还不如绑了桑建川给你做压寨相公呢。”   “呸呸呸,谁稀罕他给我……”忽然明白过来田禾这是一箭双雕,夏暖急得要揍她,“田小禾,你才是女土匪!”   回到酒店一合计,夏暖决定再会会邓之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田禾不同意,他那个态度明摆着拒绝合作,硬问问不出什么来,还是照原计划回去,日后再做打算,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跑了。   飞机在夜色中降落南合,还不到48个小时就重新回到这片土地,田禾却觉得去了好久好久。   看到赵时飞那一刹,她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他笑着凿一下她脑壳,抱进怀里,“这么大了还哭,丢不丢脸?”   被他一嘲笑,她连忙掏纸巾。   夏暖捂住眼睛,指缝露得大大的,坏笑着:“我什么都没看见!”   先在机场附近吃晚餐,再送夏暖回家,赵时飞和田禾回到公寓已经很晚了。   门一推开,来不及开灯赵时飞就把田禾按到了门板上。   他喘着粗气,“昨晚,我一整晚都没睡着。”   田禾小脸被压在他质感极好的风衣领上,有点硌,她想换个舒服的位子,头刚直起一点点就又被他按下去,唇舌朝她柔软的耳根袭来。   田禾呼吸不畅,尤其在察觉他动手解她扣子,急忙气息不稳地喊停:“我要洗澡!”   赵时飞拦腰抱起她,“一起!”   一起?!!田禾要疯了!   这一夜揭开了田禾羞耻史新篇章,她竟然在浴缸里和他……还好没开灯,不然真没脸了。回到卧室后,他依旧不依不饶。   “小东西,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么,嗯?”最激烈的时候,他含着她耳垂,身体绷得紧紧,像是要断裂开。   田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声音断断续续,“你不……要……没完没了……”   这个夜晚最终终结在没完没了中。   田禾心里明白的,他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她过分纠结邓之诚这件事,只不过手段太无耻了,简直无耻至极!   一想起他夜里的无耻,手头工作都没做不下去了。看看时间不早了,抓紧赶进度。   同事们都在议论照壁,她这才知道,被自己那么一闹,项目被暂时叫停了,工地不许开工。林风推得一干二净,称东西是从古董贩子手里购来的,有收据有□□。   听说那个园林是给林家老爷子庆贺八十大寿用的,被叫停了,田禾幸灾乐祸,但如此一来就搅了赵时飞的生意,说不定齐云还会冲他发难,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公司很人性化,专门给员工留出了下午茶时间。趁大家都放松休息无人注意时,田禾拿了几样点心悄悄溜去了楼上。   出了电梯,远远看见桑建川站在赵时飞办公室外,四处观望,看样子像在放哨。   果然,看到她,他忙招招手。   “怎么了?谁在里面?”给了他一块蛋糕,忍不住好奇地问。   桑建川接了蛋糕,正要张口,办公室门开了,赵时飞和两个陌生人走了出来。那两个人一个穿着蓝黑色制服,另一个没穿。   穿制服的那位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鬓微白,一张端正威严的脸,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他旁边没穿制服的是名年轻男子,年纪和赵时飞差不多,高大英俊。   田禾立刻对他们身份做出了判断,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赵时飞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和他们一一握手,年轻的那个还拍拍他肩膀,“赵总,日后免不了还要打扰,我先告个罪,届时莫要怪罪才是。”   “哪里话,骆先生言重了,赵某一定随时恭候。”   那个姓骆的男人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田禾一眼。   田禾心里毛毛的,那俩人一走,也不管桑建川还在,拉了赵时飞的手匆匆走进办公室。   “林风不是都推干净了,警察还找你干什么?”关上门,她一脸紧张地问。   赵时飞把她抱起来放到大桌子上,俯下身优哉游哉在她脸上轻啄一口,“担心我?”   田禾真佩服他的没心没肺,翻翻白眼,催促:“快说!”   “只是例行问话,林风交待的那个古董贩子早八百年就把店铺关了,警察上哪儿找人?而且□□和收据还不知道是不是伪造的,警察当然要问了。”   他这么一说,田禾稍稍放心。   提到古董,她自然而然想到盘子。   “我真没用,到现在还没找到。”   赵时飞喂她吃口蛋糕,“田仲礼都不知道的东西,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让你找到。”   提到田仲礼,她突然觉得奇怪。她回来时间虽不长,但也不短。何况,田雅楠和季榆都见过她了。照理田仲礼早该来问她索要房产了,怎么一直迟迟没动静呢?   田禾正纳罕,桌上赵时飞手机响了。她瞟了眼,是齐云,有点犹豫地拿起来。   赵时飞没多想就接了,声音一贯的礼貌、客气、疏离。听得田禾隐隐心痛,这么多年,他如何熬过来的。   从他回话的内容判断,齐云大概是在询问园林照壁的事。   挂了电话,赵时飞一转身看见田禾耷拉着脑袋,蔫蔫儿的。走上前把手机撂桌上,捏捏她耳朵。   “对不起,我太蠢了。”   她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赵时飞心里暖暖的,同时也有一点点心疼,不知道怎么安慰,故意揉面团一样揉她脸。   “作为补偿,周末请我去爬山吧。”   田禾兴奋地扬起小脸,嘴里刚要发出“好”,一件陈年旧事不可抑制地自动从记忆匣子蹦出来。   刚在一起没多久,两人相约去爬山。结果他爽约了,害她白白在停车场等了好久。事后好多天都没见到他,终于在齐云家里见到时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出差了,那表情那语气,明显是撒谎。   赵时飞也知道他们之间误会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只好遇到一个解决一个。现在她问了,他就毫无隐瞒把缘由告诉她。   田禾听完跳下桌子对他拳脚相向,小脸气得通红:“你知不知道那个男生是个神经病!他把我们班女生追遍了,只要女生跟他讲一句话就到处宣扬那个女生对他有意思。女生一拒绝,他就苦大仇深指责女生朝三暮四嫌贫爱富。那天他一直跟踪我,我好不容易才骂走他。赵时飞,你冤枉好人!”   竟是为了这么个原因,真是气死她了!   赵时飞没脸没皮把她搂进怀里又亲又啃,好言哄劝:“是我有眼无珠,别生气了。后来我就想通了,你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肯定是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   “错了,我就是爱你的钱!”她恶狠狠一口咬上他脖子。   闹了一会儿,再回去工作时精神满满,不知不觉又快到了下班时间。活儿干完了,她喝杯咖啡刷微博,无意间看到南合市局官微发布一条消息,有不法分子伪造名人字画被判了。   田禾手抖了抖,联想到那幅四扇屏,还有家里凭空消失的画卷,登时手脚冰凉。    ☆、第29章   那条船被扣给齐云惹了不小的麻烦,远在大洋彼岸的那群老东西接连向她施压,勒令她把船上的货弄出来,不然就只好褫夺她掌管古董生意的权力。   尽管这几年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对那些老东西齐云一点辙都没,那都是些墙头草吸血鬼,这些年他们可没少从她这儿得利,如今一有点麻烦就纷纷跳出来发难,都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就几个老混蛋,我找人做掉他们,看谁还敢叨叨!”   赵家虽已在美国立足好几代,但子息所受教育仍旧是地道正宗的中国古代那套迂腐陈旧的权谋之术。到了赵雷这儿,天资不佳,只学了个皮毛,只记住了最下等的武力,忘了指挥武力的脑力。   亲儿子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脾气倒越来越大。齐云气急败坏吼他:“除了蛮力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赵雷立时火冒三丈:“我没脑子,谁让我是个废物呢!”   轮椅“咯吱咯吱”响起,他自己略显艰难的推着转着轮子离开。   齐云红了眼圈,扬手砸了手里的杯子。   二楼,舒雨晴双手抱臂,冷笑着观望客厅。   *   田禾趴在沙发上啃着零食看狗血剧,边看边吐槽。厨房里,赵时飞高大的身影在料理台前转来转去。最近他很乐享做一个煮夫,有天夜里还跟田禾开玩笑说不如把公司盘出去,开一家餐馆,她专职做老板娘,负责收账。   田禾直摇头,不行,我这么爱钱,开餐馆赔了怎么办,说不定我就傍个大款跑了。   赵时飞一把翻过她身子,“啪啪”在她翘翘的臀上拍几下,“小东西,真记仇!”   她伸脚蹬他,反被他抓住了脚踝,然后他高大的身躯就重重压到她瘦瘦的背上……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起那晚的悲惨下场,田禾望向厨房那个高挑背影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仇恨,她跳下沙发,蹑手蹑脚走过去想搞偷袭,就听见摆在茶几的手机开叫了。   懊恼搔搔脑袋,偷袭计划只好暂时作罢,回去接电话。   叫的是赵时飞的手机,本来想拿给他自己接的,但看到是谁打来的,便自作主张接了。   “阿飞……”   舒雨晴娇滴滴的声音一响起田禾胃里就往上翻酸水,没好气打断他:“赵时飞在做饭。”   对方很吃惊,“你……是你?你们?”   “我们同居了!”   正在切菜的赵时飞手上顿了顿,扯扯嘴角,听她继续讲电话:“你找他有事儿么?”   她骄气十足向情敌示威,不知道情敌已经咬牙切齿了。   沉默几秒,话筒里传来对方满含愤怒的声音:“告诉他,赵家的老东西不会放过齐云,齐云焦头烂额,一定还会找他。”说完就挂了。   把手机放回原处,她猫着腰走进厨房,身体微微一缩,猛跳起来挂在男人挺拔的背上。   赵时飞刚切好菜下锅拿着小铲翻炒,背上蓦地一沉,忙腾出一只手伸到背后揽住她大腿,防止她掉下来。   “再看会儿电视,饭马上就好。”   田禾搂住他脖子往上爬了爬,啃他耳朵,“你不关心你旧情人打电话找你干什么?”   他回头咬她下巴,“我只关心我的新情人!”   她捏捏他耳朵,“少贫!”   饭后,田禾把舒雨晴的话转告给他。他没什么反应,只对她说不用担心,他能应付。   田禾怎么可能不担心,“今非昔比,你已经不是那个软弱无依的小男孩了,为什么还要听她摆布?”虽说名义上赵家也入股新野了,但这两年赵时飞差不多把齐云安插在公司的人手都洗干净了,他现在是新野最大的股东,完全没必要听任齐云发号施令。   赵时飞拿牙签扎了颗葡萄塞她嘴里,“这些年我为她赚了不少好处,被她利用了这么久,不让她掉层皮我是不是太亏了?”   话是这么说,可田禾就是不放心,她害怕齐云干的那些肮脏的勾当把赵时飞卷进去。   明白她的担忧,捏捏她小脸,他宽慰:“在美国我不得不替她做一些事情,现在再也不会了。”   田禾咽下葡萄,转身趴到他肩上。   赵时飞哄小孩儿似的轻拍着她背,眉头却深深皱起。有些事情没敢让田禾知道,他不光要让齐云掉层皮,还要送她下地狱。齐大海是听从了她的指令出钱让人贩子拐小孩儿,他自己也是被她逼迫欺骗了田禾的感情,他甚至猜到田禾父亲的死也和齐云脱不了干系。那样一个蛇蝎毒妇,不送她下地狱简直太对不起她了。他暗暗一步一步都安排好了,现在只差警方的表态了。那两个警察似乎还不能完全信任自己,该怎么办呢?   田禾趴他怀里很快睡着了,他把她抱进卧室,放到床上。本来自己也要躺下睡的,走到门边关门时听见客厅里手机响了。   电话是齐云打来的,讲的内容几乎和舒雨晴说的一模一样。   他早打好了腹稿,称照壁风波还没过去,警方一直缠着他,动不了身。   齐云猜不透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他不想帮忙是真的。这个她早料到了,不得不放低姿态,“阿飞,有些事我没考虑周全,让你受了点委屈,但这次妈妈是真遇到麻烦了,恳请你能帮一帮妈妈。”   她不提还好,一提“妈妈”这个词赵时飞险些忍不住爆粗。忍了又忍,他最后说:“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是人精,我也爱莫能助。”   听到还有一线希望,齐云转喜:“不急,咱们慢慢想办法。”急于说动他,不惜抛出一份大礼,把她手上操持的一部分圣安的股份转给了他。   其实那本来就是赵时飞的,现在重新拿回来,他并无多大喜悦。一开始他就知道是为他人做嫁衣,然而那时他尚缺乏反抗的资本,于是一边给她卖命一边为自己积累资金、人脉。有了足够多的经验,新野运作起来就顺利多了。   最后他也没正面表态,只是没拒绝。   回到卧室,田禾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大概是天天晚上抱着他睡觉成了习惯,他偶然没躺在身边,她就脸朝下趴到了床上。   他微微一笑,关了灯躺上床,把她身体翻上来,搂进怀里,抱着她软软的身躯很快也睡着了。   *   两天后,齐云通知了赵时飞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赵安和突发异样,可能挺不过去了,要他立刻和她一起回美国一趟。   赵时飞对那个病鬼根本没什么印象,齐云故意这么说无非是骗他陪她回一趟美国对付董事会的老头子。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又一想,很久没见过Wilson了,他这次干得漂亮,是该备份厚礼亲自登门拜谢。于是同意了。   田禾很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你放心,违法的勾当我一定不干。”他再三保证。   “那她要是硬逼你呢?”   “你觉得现在的她还有这个能力?她都自顾不暇了。”   “那……好吧,你早点回来。”   田禾一百个不愿意,却又无法阻止。   赵时飞不放心田禾一个人住,临走前把她送去夏暖那里。   晚上收拾东西,意外发现居然把赵时飞的外套错放进了自己的小行李箱。   夏暖笑得一口水喷出来。   田禾解释:“衣服都在一块儿放着,不小心拿错了。”   夏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她的机会:“没事没事,尽管拿错,只要不是内衣拿就行。”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她炸毛:“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住我家还敢对我暴力!”   田禾手脚齐上把她轰了出去,反锁了门,耳根终于清静了,安下心好好整东西。突然,赵时飞外套口袋里掉出来一张小卡片,她拿起来,是田雅楠的名片。   她把箱子丢到墙根,再没心情整理了。   一到周五,就有一种叫做“兴奋”的暗流在公司每一间办公室涌动。还没到中午,夏暖就敲了田禾好几遍周末去哪儿嗨,周末去哪儿嗨。   田禾回了一个猪头表情砸过去:下班再说。立刻又补充了一句:中午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吃饭。   夏暖回了一个哭脸回来:去哪儿?带上本宝宝,本宝宝好寂寞。   田禾笑嘻嘻:怕寂寞啊,你可以约桑建川。   她立刻发货来一行挥手绝交的表情。   中午,她在附近超市买了点东西,打车去了医院。   一下车,就看见陈姿站在医院大门口。   赵时飞走之前拜托田禾来看看葛苓。   陈姿见到她很开心,一副乖巧的模样,“姐姐好,我叫陈姿。”   听了她的身世后,田禾觉得她很可怜,但一点没有表现出来,轻轻松松和她聊天。   两人一路聊着到了病房,葛苓醒着,陈姿事先告诉过她哥哥的女朋友要来,因此看到田禾并不意外。   葛苓状态看起来不错,话虽不多,可是看向田禾的眼神却是充满友善的,田禾打心眼可怜这个苦命的妇人,别的没多说,只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到了饭点,葛苓怕田禾吃不惯医院的病号饭,就让陈姿带田禾出去吃,说有护士照顾,不用管她。   田禾明白她是怕委屈了自己,没推辞,就携了陈姿去外面餐厅。   “陈姿,我有事请你帮忙。”   点好菜,田禾一本正经对稚气未脱的姑娘说。   陈姿到底还没出校园,一听她如此认真的语气,莫名紧张起来:“什、什么事?”   田禾捂嘴笑,“不是让你杀人放火,你不用紧张,放松点。”   小姑娘不好意思抓抓头发。   “我是想请你在恰当的时候从葛苓阿姨那儿打听打听,看她能不能想起和赵时飞身世有关的线索。”   赵时飞最关心的就是他自个儿的身世,虽然他说只要有她在身边,父母找到找不到都无所谓了。但是她清楚得很,怎么可能真的无所谓。就如同她如果不把杀害父亲的真凶找出来,这辈子都不会安稳。人是有心肝的,不可能和草木一样,遇春而荣,逢秋则枯。   他自己说无所谓,她不能当做无所谓。   葛苓身体还很虚弱,她不敢贸然让她费神。只好委托陈姿,在恰当的时候帮她探问探问。   陈姿一口答应,“哥哥帮了我们很多,这件事我一定会问的。”   吃过饭,时间还早,两人就在附近随便转转。   田禾发现陈姿外表文文静静,混熟了活泼的天性便显现出来了。   街边有卖棉花糖的,她欢喜跑过去,“请你吃棉花糖!”   田禾心想还真是个小孩儿啊,刘海被风拂乱,她从口袋掏出手拨正,一不小心把手机带了出来,摔到地上,忙蹲下身去捡。   手刚碰到手机,就听见陈姿惊恐的声音:“姐姐,小心!”   付了钱,拿了两串棉花糖一转身,就看到有个人拿了把刀向田禾逼近,她大喊一声慌慌张张朝她跑去。   田禾惊慌回头,看见那人持刀凶狠冲向自己登时吓蒙了,她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胆大到闹市行凶,愣了两秒才想起逃跑。   向前跑了一小段距离,和气喘吁吁的陈姿撞在一起,陈姿抱住她,拍拍她肩膀,“没事了没事了,姐,你看,坏人被抓了。”   田禾扭头,果不其然,行凶者被一个背影高高瘦瘦的男人踩在脚下,骂骂咧咧,不停弹腾手脚。   “你们没事吧?”   那人一转身,田禾认了出来,就是那天那个年轻警察。   *   从派出所出来,田禾心里波涛翻滚,无法平静。饶是如此,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抚陈姿,告诫她:“回到医院就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你不知道齐大海是谁,也没见过他,刚刚我们只是去逛街了。记住了么?”   陈姿还没从恐惧中完完全全脱身,呆愣愣点头,“嗯。”   田禾抱抱她。   把陈姿送上回医院的公交车,自己也准备回公司,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是方才那个帮了自己的名叫骆玉衡的警察。   “田小姐,你有时间的话我想我们最好坐下来聊一聊,聊一聊赵时飞。”顿了顿,他又补充说,“再聊一聊你的父亲田仲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存稿 请大家动动手指收藏一下 (づ ̄ 3 ̄)づ ☆、第30章   田禾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和警察面对面喝下午茶,那种感觉很奇妙。   骆玉衡叫了几样女人普遍爱吃的糕点,观她有点紧张,笑说:“你可以当我不是警察。”   “但你明明是。”田禾不认为这是个好的提议。   骆玉衡失笑,“既然你这么较真,好吧,不妨告诉你,我其实是一名大学教师,你可以叫我骆老师。”   田禾不信。说来也巧,恰在这时,有两个背双肩包一看就是学生的女孩儿进店来,看到骆玉衡立马兴奋打招呼:“骆老师!”   骆玉衡朝她们招招手,再回头看田禾,“这下信了?”   田禾搞不清状况,一时有点错愕,“好吧,骆、骆老师。”   许是几千年尊师重教的传统作怪,“老师”一叫出口,她惊讶发现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你究竟要和我谈什么?”她问。   “赵时飞。”对方喝口咖啡,轻轻吐出三个字,又说,“你觉得,他会不会参与文物走私?”   田禾果断摇头,“不会,他绝对不会。”   “这么肯定?”   “对。”田禾肯定道。   现在的她,也许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还会怀疑赵时飞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不是装的,也许还会忍不住猜测他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但绝不相信他会做那些法理所不容的事情。   骆玉衡点点头,没有继续纠结这一问题,反而又问她:“关于你父亲的死,你知道多少?”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那种不太明显的微笑消失了,田禾下意识感到这才是他今天约她的主要目的。   “我曾跟田仲义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关于他的死,我一直很多疑惑。”   田禾捏捏手指,“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   骆玉衡挺直了脊背,神情严肃:“你就当是一个没有泯灭良知的公民在问你这个问题,绝对比你孤军奋战有效果。”说完,又补充,“你或许不信任我,但有一个人你肯定信任。”   “谁?”   “姬信。”   提到这个名字,田禾猛然意识到好久没联系过姬师傅了,“他让你来找我的?他人呢?”   “他去找当年那个失踪的学生了。”   *   和骆玉衡道别后,田禾没有立即乘公交或是打车,难得翘个班偷个闲,她想到处走一走。   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瞎逛,她是有选择性的,奢华的服饰珠宝店一应略过,只驻足专业画廊、艺术品商店。不是一时兴起,她这几天一直留意市面的画廊,大半个城市都快跑遍了,都没有看见她想看见的东西。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愈发沉重。   在这种心情笼罩下,她习惯性地进了街角一家画廊。   工作人员非常敬业,立马迎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随便看看。”她淡淡回答,眼睛迅速扫过店内墙壁。   视线最终定格在一幅《岭上人家》的水墨画上。   微微闭了闭眼,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这幅是季云深老先生的真迹么?”   着精致工装的营业员抿嘴笑,“小姐你真会开玩笑,不是真的敢挂出来?”   田禾盯着那幅画又看了片刻,“我说,假的。”   对方登时不高兴了,脸拉得老长。虽然顾客是上帝,但也不能过分,“我们请专家鉴定过的,你比专家还懂行?”   田禾挤出一星冷笑:“我说假的就是假的,不信叫你们经理来。”   “经理不在。”   这时候,营业员已经想轰走这位上帝了。   田禾迅速拿出包里的便签条和笔,刷刷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我姓田,请转交你们经理,请他跟我联系。就说我说的,这幅画是假的,他可以不信,但很快就会倒大霉。”   自信满满的语气,冷静犀利的眸光,对方一时被镇住了,拿不准这位不太好说话的顾客说得是真的还是在吓唬她,迟疑着伸出手,接了便签条。   出了画廊,走到街上,过往车辆一鸣笛她腿一软险些跌倒。   直到晚上,画廊经理也没联系她,反而接到了赵时飞的电话。   脑海中立即想到他口袋里那张名片,她不是善于伪装的人,和他讲话不可避免带了些情绪。   赵时飞很敏感,立刻察觉,“不开心?”   她刚洗完澡,头发湿湿的,手指卷着湿发,“有点烦。”   “谁惹你了?”   她张口就想说“你”,口型都做出来了,声带却及时刹闸,没有发生震动。   “没谁,我自寻烦恼。”拿毛巾使劲擦头发,换了轻松点的口气,“你那边怎么样了,哪天回来?”   “后天。”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完了,只是这场风波暂时过去了。那帮人之所以揪住齐云不放,不是为别的,还是为了钱。赵时飞的解决办法很简单,拆东墙补西墙。从别的项目挪一部分资金,堵上这船货带来的损失。齐云自然不肯,别管东墙西墙,都是割她的肉啊!   赵时飞鄙夷,这个时候了还这么贪心,难怪她始终斗不过赵家老爷子,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是老爷子手里的一杆枪,不想要了随时可以扔掉。   最后,齐云实在无可奈何,放弃掉了位于闹市的一块地。虽然尚不足以抵消那批货带来的损失,但长远价值是无穷的,那些人暂时放了她一马。   赵时飞也跟着松口气,齐云短时间内不会再给他出难题了。他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下一步棋怎么走。这几天,他暗地去见了Wilson,那个拥有亚美混合血统的胖子如今见到他非常友好,当然,毕竟干的是刀口上舔血的事,开口也不会小。赵时飞不太介意这个,看到那些快装满了硬盘的资料图片,心情大好,爽快签了支票。   Wilson愉快地亲了一口支票,打个响指:“赵,我就喜欢跟你这种人交朋友。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开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讲,不管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都在所不辞。”   地球的另一端,田禾吞吞吐吐说:“我今天……遇到了点事,等你回来替我拿拿主意。”   挂了电话,正要睡,夏暖端了一杯牛奶探头探脑钻进来,“没打扰你跟情郎讲情话吧?”   田禾坐起来拿起抱枕作势要砸她,她立马把牛奶杯举到脸前,成功将一场祸端消弭于无形。   “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夏暖把玻璃杯放到小柜上,脱了鞋盘腿坐到床上,一脸夸张的表情。   田禾端起杯子喝牛奶,听见她说:“桑建川有个干爹。”   “噗——”   田禾一激动想歪了,喝进口中的牛奶一下喷了夏暖一脸。   “田、小、禾!”夏暖顾不上擦脸,咬牙切齿挥舞爪子要掐死她。   田禾敏捷躲过,抽了两张面巾纸糊她脸上,使劲摁住,“别动,给你做牛奶面膜!”   “哼,你又欺负我!”夏暖气不过,还要再战,田禾立马喊停,“你说他有干爹?什么意思?”   一说到八卦她立马忘了报仇,揭掉脸上的面巾纸,两眼放光,“就是那天来公司找她的那个叫郑萍萍的女人,下午又来公司了,大闹了一场。听他们吵架的内容,大概郑萍萍的爹是个土豪,是桑建川的干爹,桑建川读书时的学费生活费全是干爹供的,条件只有一个,毕业后娶郑萍萍。”   田禾以前听赵时飞略略提过,只说郑萍萍家里帮衬了桑建川不少,如今这么详细的内容灌进耳中,不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同时也明白为什么问桑建川有没有女朋友他会是那个反应了。看来,只要一扯上钱,恋爱中的双方地位就不会平等。她不由联想到自己和赵时飞,他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现在的她真的没有能力偿还。唯一能补偿的,就是帮他找到生身父母。   *   周末,田禾懒洋洋睡到九点,随意弄了点早餐。夏暖还在睡,没有叫醒她,自己悄悄离开了。   她回了赵时飞那里,经过小区外超市时还买了许多蔬菜和肉,她准备做一桌菜迎接他回来。   择菜、洗菜、切菜,一切都很顺手,但是那个大大的问号始终盘踞脑海,田雅楠的名片怎么会在他口袋?虽然她名义上是田氏的副董事长,但那只是个挂名,赵时飞即使要跟田氏合作也不会找她,何况他根本没有和田氏合作。   一边想一边准备食材,突然有人打电话给她,铃声在安静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响亮。   是个陌生号码,那边“喂”了一声,声音略显苍老,她猜测会不会是那个画廊老板,然而接下来对方说了一句话,她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听你奶奶说你回来了,不打算回家看看?”   这下听出来是谁了。她冷笑,“田先生,你好像用错词了,那里从来都不是我家。”   田仲礼沉默片刻,说:“我不跟你费口舌,想必你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明天见个面,把你该还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做梦!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她毫不犹豫回击,“田仲礼,你夺走了我爸爸那么多东西,我一定会一样一样夺回来!”   说完利索掐了电话,她不敢再讲下去,再讲下去她会疯掉。仇人就在眼前,还那么嚣张恐吓自己,而她却无可奈何,那种无助感让人崩溃。   下午,食材都已准备就绪,田禾打算休息一会儿,等太阳落下去再开始做菜,赵时飞差不多晚上九点才能到。   身体才刚挨到沙发,门就从外边打开了。   第一反应还以为遇到抢劫的了,猛抬头,看见赵时飞拉着行李箱站在玄关,她愕然。   他笑言:“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惊喜,这分明是惊吓好吗!田禾翻翻白眼,不搭理他,气鼓鼓转身去了厨房。   刚站到案子前,背后伸来一双爪子抱住了她。她抬手打掉那两只爪子,“走开,骗子!”   他哪里肯,掰过她的脸就要亲。   田禾很不配合,一个劲扭着身体想要挣开。刚开始赵时飞还以为她是闹着玩儿的,渐渐察觉不对劲,她分明不愿意他碰她。   他放开她,捧着她脸,一脸紧张问:“怎么了?”   田禾很不喜欢她自个儿这一点,在他面前无法掩饰任何情绪。以前两人关系不明朗时还能勉强克制一下,现在,完全不能。在她看来,恋人之间必须百分百无条件信任,不能有一丝隐瞒,就如她的父亲和母亲。看着面前英俊的男子一脸紧张,她其实有点后悔,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让他休息休息?然而已经迟了。   她低着头想了会儿,“你先去洗澡,休息休息,我做好饭咱们再谈。” 说着就要推他去浴室。   赵时飞像一根大理石柱,任她怎么推都岿然不动,一手斜插在口袋,一手按着案子边缘,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锁她水润润的眸子,“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真是死心眼,田禾腹诽。没办法,只好问了。她搓搓手,声音有一点点紧张:“我在你衣服口袋摸到了田雅楠的名片。”    ☆、第31章   田禾坐在客厅牙白色沙发,大吊灯没有开,沙发边上的一盏白玉兰造型的灯柱绽着柔和的光芒,洒在脸上,如同海面温柔的月辉。   赵时飞换上了棉质家居服,整个人看上去暖暖的,还伴着轻微的慵懒。   “那张名片是桑建川在你对面的屋子,也就是半夜敲你门那个人家里找到的。”   田禾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赵时飞手掌稳稳落在她肩上,不让她动。   那晚的监控是空白的,要么有鬼,要么就是有人搞鬼。前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只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稍微一查就查到了监控室的一名保安,他老实交待,收了三楼一位住户的钱,抹掉了那晚的监控录像。   问及那位住户的身份,保安支支吾吾自个儿也说不清楚,只说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姓唐,绝少出门,他只在夜间见过他几面。   然后就是守株待兔,可惜,让他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他屋子里发现了田雅楠的名片。   “我让桑建川以谈合作的名义约见了田雅楠,没怎么吓唬她就吓傻了全招了,她买通了那个姓唐的男人,让他吓唬吓唬你,她以为你受了惊吓就会离开这里。”   他想田雅楠也真够傻的,也不想想田禾是那么不禁吓的人么?   田禾心情复杂,一时说不出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揉揉她脑袋,揽着她肩坐下,“因为有些细节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   田禾疑惑,“什么细节?”   借着昏黄的光,看到他脸上表情不怎么轻松,她神经线猛一下绷紧了。   赵时飞把她抱起来放到膝上,手臂紧紧环住她瘦瘦的身躯,“田雅楠收买的那个人叫唐施恩。”   他果然是有预见性的,那个丑陋的名字仿佛带有邪性,田禾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就跟中了邪似的强烈挣扎着挥动手脚想要跳下去。   赵时飞不说话,默默加大了双臂的力度。   两人暗暗较量一番,田禾渐渐软下来。   摸到她脸上湿湿的,赵时飞急忙抽了两张面巾纸,极小心极小心擦干她眼角颊边眼泪。   “他跑不了的,他是从戒毒所偷跑出来的,警察也正到处找他。”   “嗯。”田禾声音有点沙哑,“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烧菜。”   这次赵时飞没有拦她,看她单薄的背影飘进厨房,在料理台前一会儿左移一会儿右移,时不时抬下手背绕到脸前蹭蹭。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沉甸甸压得难受。   她发现了他因一时疏忽误放进口袋的名片,却并不知道他手里现在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无论她还是他都无比熟悉的手机号码。视线再度抬起,盯住那抹瘦小的背影,他紧紧眉头,决定不再隐瞒。   田禾厨艺不算多好,也就是寻常味道,然而这一顿晚餐赵时飞吃得格外舒心。这大约就是为什么人永远无法客观理性评断一样事物,只要是她亲手烧制的菜,他想,即使难咽如麸康,他也一定会甘之如饴。   农历十六的晴夜,月亮像一个极规整的圆盘嵌在夜幕之上,默默发出幽冷的光。   赵时飞搬了椅子和小几到露台赏月,颇有兴致地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一样一样拿给田禾看。   胸口堵着一堆事,田禾看起来很是心不在焉。   赵时飞看看她,放下了手里某奢侈大牌的限量版胸针,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塞进她手里。   露台的花灯亮着,田禾一眼就认出了那张便签条,惊出一身冷汗。   她“腾”站起来,膝盖磕到木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怎么会在你手上?”   问题问出来,她突然又不想知道了,因为害怕从他口中听到最恐怖的答案。   赵时飞剥了瓣柚子塞她嘴里,扶她坐下,还体贴地揉一揉她膝盖。   “画廊是以我名义开的,但是那幅画我掉了包,找人另画的,不是出自你母亲之手。”   齐云之所以对韩书语母女那么好,除了要得到那只盘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韩书语的画。   韩书语年轻时拜季云深老先生为师,得其真传。擅长临摹老师的画作,久而久之,竟能以假乱真。   大病初愈后,她没精力费心费神构思作品,闲暇之余全靠模仿季老画作打发时间。   齐云得知这些后,就把主意打到了那些画上。   赵时飞无意间得知这个秘密时,她已借此发了好几笔大财了。   已经卖出去的自然是收不回来了,他只能防范于未然。市面上季云深的真迹几乎绝迹了,因此,但凡是齐云塞给他的季氏的画,一看便知是韩书语画的,他不动声色全部掉了包。如果有人要,他便遣人暗中透露点风声,那些人多半就打消了念头。   有风掀起他额发,露出浓浓的眉毛,田禾发现他眉毛很好看。   “不,我看到的那幅,确是我妈画的。”   “不可能!”赵时飞斩钉截铁说,“我亲眼看着人换下来的,怎么可能……”   “我妈不仅学季老的画,字也学。画中题诗题字她也一字不落写下来,但为防止混淆,‘季’字她总是把第一撇反写成捺,那幅《岭上人家》落款里的‘季’字就是这样写的。”她吸口气,“所以,那确是我妈摹的。”   赵时飞倒抽一口冷气。   他握着拳头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可能,有人做了手脚。把这个想法告诉田禾,她舒展开眉头,“我信你。”   那晚他说“我信你”,她感动了好久,这一次轮到他感动了。   捧着她软软的小脸,久久不能说话。   “我担心,卖出去的那些画,会不会对我妈不利?”   赵时飞打消她的疑虑,“不会,有金姐呢,我已经找人录下了她的口供,她承认,那些画是齐云派她偷的。”   说完,看到田禾一脸诧异,他笑笑,“能让你大开杀戒的人,一定有问题,我就留了点心。”   田禾脸红,“那些画不翼而飞,我猜肯定是有内鬼,能想到的,只有金姐。”   *   夜深,田禾睡着后,赵时飞悄悄出了门。   楼下停着一辆车,看到他下来,车主人主动打开了副驾的门。   “多谢骆先生救了我女朋友,赵某不胜感激。”   “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赵时飞微微一笑,递给他一个带保护套的硬盘,“你们要的东西,全在里面了。”   骆玉衡小心接过,神色庄重。   赵时飞盯着硬盘看了会儿,不确定的语气说:“但愿能像警匪剧的结局,坏人最终得到惩罚。”   骆玉衡把硬盘放进收纳袋,拍拍他肩膀,“你应该充分乐观,这里是南合,有胆在这儿犯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说完想起一个人,“那个齐大海供认是你养母齐云派他绑架田禾的,你要多加小心。”   方才田禾告诉他时他就气得直咬牙,再听骆玉衡这么一说更是恨不能立刻马上把齐云送进大牢。然而时候不到,那一堆资料仅能证明她在境外犯了法,国内奈何不了她。   “我们要一一比对哪些是从国内流失出去的,但会很麻烦,因为有许多文物是被那群混蛋从地底下挖出来直接运到了国外,根本没有面世,辨认指正会很困难。我们需要时间,你要多点耐心。”   赵时飞点头,这么多年都等了,并不差眼前。   他要推门下车,骆玉衡突然把手搭在他肩上,“最近有空没?我们头儿想约你出来坐坐,还有田小姐,关于田家的一些事想问问她。”   “没问题,随时都可以。”   *   周一上班,郑萍萍又来公司闹。接二连三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次出了点意外,夏暖意外被拖下水了。   本来她是躲在电梯口看热闹的,结果,被眼尖的郑萍萍发现了。   她觉得尴尬,迅速闪人。可是没跑掉,被郑萍萍揪住了。   “你,就是你,上次鬼鬼祟祟躲着偷看!”郑萍萍盛气凌人。   夏暖擅长跟男人斗,但不擅长跟女人斗,磕磕巴巴解释:“没、没有,我只是路过,路过。”   说完特地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然而她搞错了,郑萍萍不是男人,不会因为她装无辜就放她一马。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跟你什么关系?”郑萍萍抓着夏暖胳膊把她拖到桑建川跟前,凶巴巴质问。   夏暖赶紧摆手,“我就是一个小员工,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对吧,桑助理?”说完冲桑建川眨眨眼。   桑建川快要被郑萍萍整崩溃了,他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天天吵着要跟他结婚,不答应就嚷嚷他在外边有女人了。最过分的,隔三差五跑公司闹,闹得公司上上下下都在看他笑话。   夏暖频频给他暗示,他装作没看见,心一横,大义凛然对郑萍萍说:“当然认识,她就是我在外头养的女人,你满意了?”   夏暖傻了。   郑萍萍疯了,二话不说和桑建川打了起来……   这场风波最终以保安带走郑萍萍告终。   田禾听说后笑的直不起腰,在夏暖威逼之下捂住嘴巴勉强不出声了。   “全公司都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她在田禾办公室气得要掀桌子,听见大家都在笑,立刻蔫了。   田禾正要张口安慰她,意外接到了田雅楠电话。   她要约她见面,说有重要的事要谈。   田禾也正想会会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离开前还不忘摸摸夏暖小脸安慰:“宝宝不哭,回来给你买糖吃。”   田雅楠约她见面的地点是她们读书时的中学,她高田禾一级,和林风同班。   田禾猜不出为什么约她来这儿,但肯定不是为了叙旧。   田雅楠掏了张支票,“你看还满意吗?”   田禾看了眼上面的数字,冷笑,“这是用来收买我离开,还是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去告你?”   看她好半天不接,田雅楠只好收回去。   “我爸回来了。”她说,“他不会放过你,让你离开是为你好。”   “你是来搞笑的吧,为我好?说这话难道你不恶心?”   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讲话,田雅楠心里很不爽,从小她就不爽这个堂妹。   她有些恼怒:“我是好心提醒你!凭你,怎么可能是我爸的对手!这一段时间之所以没找你麻烦是因为他在国外养病,我又拦着奶奶不让她说。不然,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这么久?!”她以为有足够的时间赶她离开南合,偏偏那个废物司机给她物色了一个怂包,个把月的时间没能吓走一个女人,还把自己给卖了。   “你最好听我的,赶紧离开!”    ☆、第32章   田雅楠说话办事从来不带脑子,一如此刻,田禾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会听她的。   她讥讽:“你有威胁我的功夫,还不如去劝劝你的好父亲自首,说不准还能减刑。”   田雅楠恼羞成怒,“够了,田禾,不要以为死了父亲就能血口喷人,死了爹的多了去了,都像你这样,得冤死多少人?!”   看穿了她的的心虚,田禾一把揪住她衣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虚张声势?别装了田雅楠,你知道真相,你一定知道你的好父亲害死了我爸爸,对不对,不然干嘛费尽心机让我离开?”   田禾俨然一台造冰机,冷着一张脸,张嘴吐出的全是冰渣。田雅楠面露恐慌,奋力甩开她,强自镇定,“胡说八道!”她后退一步,“田禾,你不要不识好歹,不然一定会后悔的!”   声音掷地有声,惨淡的面色却将她内心恐慌泄露无疑。   她离开,田禾没有阻拦,两手□□大衣口袋,目光平静盯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真蠢,田禾想,田雅楠这么做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在校园里站了很久,久到背都挺累了。   出了学校,立有车子开过来,是赵时飞的司机。自听说齐大海差点挟持她,赵时飞非常后怕,最近她到哪儿都派人跟着。显而易见,齐云慌了。   回到公司,赵时飞正找她。   “去这么久,她跟你说什么了?”   一进办公室就被赵时飞紧张兮兮拉住。   田禾点开手机录音,失落摇头,“一句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赵时飞倒杯水给她,“至少证实了她心里有鬼。”   温水顺着喉咙一路滑向肚子,田禾暖和了不少。   “晚上约了人吃饭,你跟我一起去。”   “谁呀,我认识么?”他从来没要求田禾陪她出席这种场合,不免好奇。   他撕开一包小鱼干塞她嘴里,“见了就知道了。”   选的饭店位于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巷,巷道不宽,勉强容二车并行驶过。赵时飞没有叫司机,自己驾车,极小心避免和同行的私家车发生刮蹭。害怕他分心,因此即使满脑袋问号,田禾也忍住没问。   饭店外观虽破旧,里面却很干净雅致,柜台后的老板看到赵时飞立刻起身招呼:“赵先生。”   赵时飞点头致意,“来了吗?”   “来了,在楼上雅间。”   推开暗旧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木门,迎面看见两溜塑料制假竹做的屏风,虽是假的,仍让人感到耳清目爽。屏风后面,精瘦威严的中年人立在桌边,脊背挺直堪比青竹。   “抱歉,久等了,闻警官。”   赵时飞同那人握手,言语间很客气。   田禾记性不错,认出是那天那个警察。   落座之后,交谈了几句,她才明白赵时飞带她来什么目的。   “我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真是太遗憾了。”闻警官道,“田小姐,我现在虽主抓文物工作,但刑警队那边还是能说上话的。你父亲的情况我听赵先生讲起过,如果信得过我,你不妨告知现在掌握的线索,兴许我能帮你。”   田禾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赵时飞,他浅勾唇角,缓缓伸出手,包住她放在大腿的小手。瞬间,她感到踏实安心,依稀恍若回到那年散场时的影院。   听完田禾的讲述,闻警官沉思片刻,理了理思路,说了一句:“解开此案的关键点有两个:一是找到那个失踪的学生;二是让那个小法医讲真话。”   他一击即中要害,然而田禾没有丝毫喜悦,这两条,没有一条容易办到。邓泽航她已经领教过了,一张嘴比铁皮锁还严实,那个学生想必也是如此。   离开酒店时闻警官接了一个电话,脸色登时变了。   见状,赵时飞问他有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忙。他摇头,称一点小事情,不需烦劳。   道了声再见,赵时飞携田禾上了车。   小心驶出巷道,正准备加速,田禾忽然拍拍他,手指着窗外。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公交站牌那里立着一个人,不停看表,脚步焦躁地踏来踏去。   和田禾对视一眼,赵时飞二话不说掉头,朝公交牌开过去。   “这里不好等车,上来吧,去哪儿,我送你。”   他落下窗朝等得心急的闻警官说,态度客气礼貌,不卑不亢。   “也好,给你添麻烦了。”   到了目的地,赵时飞大吃一惊。他想这位警官级别不低,即使住不上多么豪华的别墅套房,但绝不应该是眼前这种一看就是好几十前的破旧小区,比田禾之前租住的老式住宅差太远了。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妇女,想是怕她跑了出什么意外,人群严严实实围成一个圈,她沿着圈圈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出不去。急了,盘腿坐地上仰天大哭。   车一站稳,后座闻警官道声谢急匆匆下车。   赵时飞想问需不需要帮忙,又想到正常人都不会乐意这种事情被外人窥知,遂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开走。   “家家有本难念的讲啊。”田禾一直朝后看,直到闻警官扶起妇人进楼,转过身感慨了句。   那老气横秋的语气从一个小姑娘口中发出,赵时飞觉得好笑,不觉笑出声音。   “哎,说真的,要是有一天我也神经了,你会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吗?”   “……”   赵时飞想拧她脸,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惜腾不出手。翻翻白眼,没有搭理她。   她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就是个假设嘛,你说假话也成!”   赵时飞被她逗乐了,笑过竟认真思考起来,考虑过后,认真回答:“我会把你带在身边,走哪儿带哪儿。”   一句玩笑话惹来他如此庄重的回答,田禾一时招架不住,张张嘴巴,找不到可以说的话,索性又闭上。   “我会把你带在身边,走哪儿带哪儿。”   脑子里不停回放这一句话,不是什么海誓山盟,也不是多动听多肉麻的情话,然而每回放一次她就心跳加速一回。   等到心跳终于平复下来,抬起头,看了眼外面,心生诧异:“你要去哪里?”这不是回公寓的路。   赵时飞没正面回答:“到了就知道了。”   她没再问,耐心等,看他到底要带她去哪儿。   车子快速平稳划破夜色,犹如船疾行水面。   田禾安静望着外面,脑袋里猜个不停。渐渐的,沿途景致越看越眼熟,不用猜了。   她激动扭过身子看向驾驶座的人,他端坐不动,从田禾的角度只看得见他高挺的鼻梁、刚毅的侧脸,昏暗的光线将他出色的五官衬托得越发英气逼人。   车子终于停下,田禾按捺不住,连安全带都来不及解开,一下扑到驾驶座,抱住那个人,在他唇上印下热情一吻:“谢谢。”   重回南合后,她回过家两次,每一次都是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现。这是第三次,她不怕,什么都不怕。   庭院依旧幽寂,尤其在浓浓夜幕里,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在耳中和千军万马奔腾是一个效果。   有赵时飞在身边,田禾胆子大了许多,开了庭院大灯,没有急着进室内,而是拉着他的手,讲述院子里每一处洒落记忆的地方。   “这个亭子叫做望月亭。”她拉着他走进一个小小的五角亭,偎在他胸前,慢条斯理说,“每年中秋节我们全家都在这里赏月,妈妈总能买来最好吃的月饼,很甜,很香,还不腻,好想再吃一块月饼,好想好想爸爸……”   她突然垂头不语,赵时飞抬手一模,她脸上湿湿的。慢慢扳过她身体,捧着她的脸,温柔吻上去,极尽耐心吻干。   “我向你保证,明年中秋,我陪你在这儿赏月。”   “嗯。”她抱住他,点头,“还有我妈妈。”   他亲亲她额头,“对,还有你妈妈。”   在亭子里站了会儿,田禾拉着他进了主楼。不同于上次做贼似的小心翼翼,这一回她终于找到了回自己家的感觉,大模大样开了灯走进去。   书房还是上次回来时的祥子,赵时飞在抽屉里拿出一张干净报纸铺在椅子上,扶田禾坐下。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灰尘扑簌簌抖落。窗正对着望月亭,站得高了远了,发觉那个木制五角亭亭子是那样小,那样孤独,像黑夜的守护者。   田禾站起来走到书架前,重新搜寻,她坚信书架上一定还藏着其他线索。   赵时飞也转过身把注意力移到书架。   “都是你父亲的书?”   “嗯。”田禾抽出一本书,从头到尾翻一遍又放回去,“还有一小部分是我爷爷的,那本留下记号的《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就是他的。”   赵时飞走到另一边的书架前,细心观察,每个格子都贴着标签,书的类别、册数标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每本书都是按照个头大小摆放的,井井有条,看了舒心。扭过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面书架。从左往右,从上到下,看过一遍不禁微微皱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里的书你动过吗?”他问田禾。   对方摇头,“没有,我怕弄乱了就更找不到线索了。现在,这里每本书都站在爸爸生前摆放的位置,没有变动。”她垫脚尖指指一个书格,“那本《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就是在这里放着的。”   赵时飞走过去,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对着那个格子看了片刻,伸手取出一个书板,“是在这个位置?”   “对,我取下书,插了块书板。”   书板左侧是一本很旧很旧的书,书脊印着几个大字:《苏轼文集》,右侧那本书脊都快散了,但书名还能看清——《陶渊明集》。   他展眉,笑了。    ☆、第33章   “嘀嘀——”   短信提示音在空寂的夜里突兀响起,赵时飞看了眼内容,塞回口袋。   田禾抱臂对着书架发愣,冷不丁突然伸来一只手抚平她蹙起来的两弯眉毛,“再皱就成老太婆了。” 赵时飞一副嫌弃的口吻说。   她鼓鼓腮帮子,张口咬住他手,“你敢嫌弃我?”   他躲了,低头在她脸上狠狠啃了口,以示惩罚。   田禾揉揉脸,不依不饶要打他。赵时飞没跑没动,由着她不疼不痒捶了几下,一把捞进怀里堵住了她的小嘴……   亲热过后,田禾趴在他肩上,表情懒懒倦倦,像一只睡饱餍足的猫儿。赵时飞下巴在她发旋磨蹭,指肚在她光洁的后颈肌肤摸来摸去,触感太好,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百摸不厌。   但是田禾不喜欢,老觉得他在摸一只狗一只猫,她扭扭脖子试图翻看,然而未果。她还想动就听头顶飘来一声问话:“家里被褥枕头什么的还有吗?”   田禾一下站直了身体,莫名其妙看着他。   怀里一空,赵时飞有点不适应,两臂朝前一伸,重新圈住她。   “骆玉衡发来短信,说附近有几条鬼鬼祟祟的影子,让我们当心,今晚最好不要离开了。”   他言简意赅,语气轻松,田禾却紧张得瞪大双眼。   “不用担心,他带了两个人在外面盯着,也通知了保安,别墅的安全措施很完备,那伙人不敢轻举妄动。”   “嗯。”田禾扭头望望浓黑的夜空,夜空那样平静,像一团静静晕开的墨。   幸好家里大小钥匙都随身带在身上,田禾开了她卧室的门,一股陈旧的霉气扑鼻而来,险些把她眼泪催出来。   那张不大的床被被单严严实实遮住,是五年前仓皇离家时田禾罩上去的,家里很多器物都只是用布或者塑料纸简简单单遮盖住,甚至连位置都无丝毫变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安然归来,看到熟悉的陈设,不至于有误闯别人家的错觉。   赵时飞掀掉落满灰尘的被单,稍稍拍了几下床垫,大体还算干净。   田禾去了衣帽间,打开了大立柜,抱出一床被褥。被褥都还很崭新,只不过霉味有点重。   把被褥推到赵时飞脸前,说:“有点味儿,你捂住鼻子将就一晚。”   惹来对方一记轻吻,“没关系,反正你香。”   “……”   床身不宽畅,两人躺上去就更无多余之地了。赵时飞把田禾搂得很紧,惹得她频频抗议,“我怕你掉床。”他厚颜无耻又正大光明地轻噬她耳朵。   田禾手握成拳头,毫不留情一下一下重重落在他肩上。   闹了会儿,她安静下来,肘抵在他胸口,逼问:“你故意的?”   赵时飞装傻:“什么故意?”   “少装!我知道你故意的!”她伸胳膊掐上他脸,稍一动作,双腿就搭在了他腿上。   脸一红,她顾不上撕他脸,慌张想从他腿上挪开。他当然不肯了,大长腿一张牢牢把她夹住了,两只爪子伸到腋窝下把她提到了自己躺得比值的躯干上,不怀好意甜甜她耳根,肉麻地说:“宝贝儿,原来你喜欢在上面。”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噙住了她嫣红的唇,一只爪子隔着薄毛衫握住她胸前揉来揉去,另一只从腰间掀起衣摆探了进去。   一上一下,里应外合,田禾根本招架不住,脸憋得通红,口里禁不住发出羞耻的声音,更可恶的,他无耻地拼命往她两腿间挤……她浑身一震,放线攻破,他长驱直入,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夜深,一粗一细的喘息声终于停止,赵时飞餍足地吻了吻田禾比鸡血石还红的脸,抱起她去了浴室。   开了热水器,让水自由流了会儿,在自己背上试了试,确定水温可以了,才把田禾放下来,拿花洒小心给她冲洗。   她仿佛散了筋骨,树懒一样吊在他身上嘻嘻哈哈笑。   赵时飞把她头发弄湿,抹洗发水,忍不住问:“傻笑什么?”   “我知道!”她咬他耳朵。   “知道什么?”   “不告诉你!”知道你是怕我触景生悲。赵时飞,我爱你!她在心底大声向他告白。   沐浴后,闻着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馨香,田禾搂着他脖子很快就睡着了。   赵时飞亲了亲她眼睛,轻轻掰掉她手,小心翼翼下了床,去了书房。   再回来时田禾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躺下,重新抱住她。   *   厨房餐具倒是很齐全,但是没有食材。第二天起床后,两人只能饿着肚子去外面觅食。   田禾依依不舍离开主楼,赵时飞看着她迟迟不肯收回的眼神,捏捏她脸,轻轻把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手心。   两人手拉手走到大门边,田禾突然顿住脚步,神色紧张,四下张望。   赵时飞捏捏她指肚,“昨晚就解决掉了,不要害怕。”   上车后,田禾忍不住问:“是田仲礼吗?”   赵时飞给她和自己系好安全带,戴上墨镜,点点头,问她:“他在打房子的主意?” 他想不通,以田某人的身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房子,因何非要这一处不可?他不信风水好这一说辞,要是信这一套风水玄学,压根不会做出畜生才会干的勾当。   但田禾说是。   “是,爸爸刚过世他就等不及了。但有我和妈妈在,他根本没资格觊觎爸爸的财产,所以才用了那么卑鄙的招数,拿我的身世和妈妈的清白做文章。”田禾冷笑,“可惜,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我一个高中生竟有胆子带着母亲远走他乡,还带走了户口本、房产证。”   所以这几年尽管田仲礼急着霸占房子,奈何拿不到房产证,而且,田仲义生前给别墅做了重重安全防护措施,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外人想贸然闯入并不容易。眼瞅煮熟的鸭子就摆在眼前,可惜就是吃不到嘴里。这口气他憋了五年,想必一定憋坏了。   “所以,只有找到唐施恩,还你母亲一个清白,才能光明正大搬回来住?”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问题,明明是坏人捏造的谎言,却连累无辜的人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嗯。”田禾语气失落,“五年前老太太就威胁要告我们,我猜她大概也这么做了。这几年,田家应该在到处找我们,前不久还有人到岩州打听我们。”   那时听保安一说她立即明白是什么人了,只是怕韩书语担心,没告诉她。   那个闻警官昨天说关键点有两点,其实还有第三,就是让唐施恩说实话。只有他说实话,她和母亲才能不受任何干扰回到自己家。   *   园林施工现场被警方彻查一番后,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文物。不知道林风动用了什么关系,很快就恢复施工了。   田禾不大高兴,虽然心里明白恩怨归恩怨,生意是生意,但情感上很难说服自己。   赵时飞向她保证,以后绝不再和林风合作,“要是早知道你跟他……他出再多钱我都不可能接这个单的。”   不是说笑,这种事大概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   田禾坐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两条腿晃悠来晃悠去,非但没被他的信誓旦旦打动,反而冷哼一声,傲娇地撅嘴,问:“要是我现在要你违约不干,你舍得违约金?”   他笑了笑,捏捏她脸,“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马给林风打电话。别说违约金,就是割我的肉我都认了。”   虽然笑着说的,但口吻却无比严肃认真。田禾盯着他深邃的眸子看了会儿,慌地移开,温度太高了,再看下去会灼伤自己。   “我什么都没说,随口开个玩笑而已,有钱不赚,你傻啊你。”   说完,跳下桌子就要跑,反被他捉住了手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难伺候?”想再掐她脸,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不得不腾出手接,田禾趁势开溜。   林风约赵时飞谈公事,夏暖请假照顾住院的老娘去了,田禾独自去吃午饭。   吃过饭,时间还早,不想回公司,就让司机载她去了市公安局。   其实她也不清楚来这里干什么,也不知能不能行,犹犹豫豫的,双脚却无拘无束踏进了公安局大门。   “田小姐?”有人喊她,声音里满是诧异。   她抬眉,大喜,不是别人,恰是那个闻警官。   “你遇上什么事了?”他走近,关切询问。   “我……”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闻警官,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现在有空的话咱们不妨找地儿坐坐,慢慢说给你听,你帮我出出主意可好?”   “好。”他一口答应了。   田禾在附近街上寻了家咖啡馆,找了个相对隐蔽的位子,给自己要了杯摩卡,问对面的人:“闻警官,你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行。”   话一说完,服务员和田禾都乐了,田禾想了想,自作主张替他点了杯薄荷茶。   服务员走后,闻警官意味深长笑了:“你和你父亲真像,我见他那次,他请我喝的也是薄荷水。”   田禾张大眼睛,听他继续往下说:“几年前,机缘巧合,有人介绍我和你父亲认识。有一天我登门拜访,向他请教文物知识,他滔滔不绝给我讲了一个下午,亲手泡了两杯薄荷水,说是他自己种的。那天你没在家,他把你的照片给我看了,说到你,他眉眼间的笑藏都藏不住。”他“唉”了声,“说起来,我也算你父亲的朋友,不用那么生分,叫我闻叔就行。”   提起往事,田禾不禁感伤。好半天,收拾好情绪,对他说:“闻叔叔,我去公安局是想打听打听,二十多年前被拐的儿童怎么样才能找回亲生父母?”   他愣了下,发出一声长叹,“这事麻烦,二十多年了,难啊。”感慨完,又问,“你的朋友?”   她含羞一笑,“你认识的,赵时飞。”    ☆、第34章   父亲生日到了,田禾去墓地看他。   奉上一束白菊,冷冰冰的石碑看起来温柔不少。他喜欢白色,干干净净,像他的为人。   跪在墓前陪父亲说了会儿话,田禾红着眼离开。没走几步,撞到一个人,忙道歉:“对不起。”   迟迟没有听到对方回答,讶然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正专注打量自己:“你是田禾?我见过你的照片。”   “你是?”她不记得认识这个人。   “我叫莫文,是一名律师。”对方扶扶眼镜,“我找你很久了,有一份你父亲的委托书要转交给你。”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   拿着塞得鼓鼓囊囊的文件袋回到家里,田禾还恍然在梦中。然而沉甸甸的白纸黑字,还有熟悉的签名,无一不向她昭示,那绝不是做梦。   “小禾,喜欢咱们的新房子吗?”   “喜欢!”   “等你长大了,爸爸就把别墅送给你做嫁妆,要不要?”   “要!”   耳边响起一段年月久远的对白,一个温厚,一个稚嫩。时隔多年,温厚的父亲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   律师说,爸爸的遗嘱早早就立下了,只待她成年后交与她,一切过户手续都已办妥,只等她签字。   白天签字时,她手抖得险些握不住笔。   晚上,赵时飞回来,发现客厅黑乎乎的,开了灯,愕然看到田禾坐在沙上哭,吓了一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连皮鞋都忘了脱,惊慌失措走过来。   田禾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把文件拿递给他。   他打开,一一看过,总算明白她为什么哭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父亲很爱很爱她,把所有财产全部留给了他唯一的女儿。   他心情也很沉重,没有说话,默默把文件一份一份装好,系好文件袋,庄重放回她手上。   “明天,我们去房管局。”   他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就去了房管局。   各种证件都齐全,因此虽然手续繁琐,但并无什么困难,很快就办好了。   给房子办完过户,田禾没片刻停歇,出了房管局就打电话请家政公司打扫别墅。又请了技术公司,把赵时飞左右手指纹录入系统,以后他也可以自由出入了。   “这是不是说明,以后我就是这个家一员了?”   傍晚时分,两人在庭院商讨如何改造院子时,赵时飞突然问。   田禾斜眉:“你不想?”   “当然想,做梦都想!”   “呵,真会说话!”田禾掐他胳膊,脸上笑得甜蜜蜜。   甜蜜持续得并不长,闹心事接踵而至。   不出一周,房子刚打扫完毕,田禾正准备购置些新的家居用品搬回别墅,田家就开始找她麻烦了。   田仲礼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田家家庭律师来游说。律师嘴皮子厉害,一张口把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都给她剖析透了,从头到尾都站在她的立场劝她趋利避害,最终归结为一点:要她放弃别墅。要是放到古代,他绝对是劝降高手。只是可惜,用错了地方,田禾压根儿不吃这套。   “不要白费口舌了,告诉田仲礼,房子是我的,一棵草都不会给他。”   她态度如此强硬,律师悻悻而归。   田仲礼不是吃素的,田禾第二天就见识到了他究竟有多无耻。   第二天是周末,一觉睡到太阳高照,不慌不忙起床洗漱,喝了杯水,然后很悠闲的去阳台浇花。还剩两盆袖珍竹还渴着,花洒刚低下去,就听见门响了,赵时飞买早餐回来了。   “我们去郊外过周末吧。”   他从厨房端出两只碗,冲阳台上披了身金光的田禾说。   “好啊!”很久没有高高兴兴玩过了,她自然是乐意的。   度假村有个鱼塘,可以自由垂钓,钓到的鱼花钱即可买下交给餐厅烹饪。赵时飞说钓鱼是一件益修生养性的事,强行把两人手机关机。   田禾心情好,由他去。老老实实坐了一个下午,到傍晚真的钓上来两条活蹦乱跳的鱼,个头还不小。   “耶,我太伟大了!”她乐得手舞足蹈。   赵时飞望向她的目光温柔得不像样子,他想,如果她能天天都这么开心,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晚餐吃的就是这两条鱼,田禾胃口大开,吃了很多,撑了,睡前还特地跳了操。   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想起手机一天没开机,说不定夏暖或者韩书语会联系她,就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按了开机键。   开机后,没有跳出来短信、未接来电提示,她随手连了wifi.头发擦至半干,拿梳子梳理。   无线连上后,打开微博,刷了几条,一张脸登时惨白惨白的。   稍一用力,梳子断了一根齿,手机也掉落床上。终于明白赵时飞为什么突然要带她出来,还把手机关机了。   赵时飞在露台讲完电话回答房间,看见她咬牙切齿、一副想打人的样子,再看看还亮着的手机,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度假村处位于半山区,夜风有点凉,他关严露台的门,大步走进房间。   田禾跳下床,鞋子都没穿就要往外冲,他疾走两步猛一把拉住她。   “放开我,我要找他们算账!”   她像头倔驴,拼命挣扎。   赵时飞大力把她丢在床上,冷呵:“他们手里有鉴定书有当事人还有喉舌,你拿什么跟他们算账?!”   “但是我不能听任他们污蔑我妈妈!”田禾哭着喊。   田仲礼的报复够迅速也够无耻,他利用几个本地大v发微博,声称亡弟惨遭不幸,被结发妻子蒙蔽欺骗了感情,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还被霸占了财产。末尾附上了那份亲子鉴定书和唐施恩本人的声明。因着田家的名望,这条微博迅速升至本地热搜榜榜首,田禾和韩书语一跃成了当日最热门话题人物。最可恶的是唐施恩那份声泪俱下的声明,字字句句控诉他是如何被韩书语玩弄感情,还指责田禾为了得到田家财产拒绝承认他这个生父。   正常人是不能和疯狗计较的,但是疯狗在边儿上肆无忌惮乱吠,又不可能装作没听到没看见,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田禾快要崩溃了。   赵时飞把房间门锁好,进浴室拿了热毛巾,小心轻柔给她擦了脸。   网友看到的东西从来都是有心人想让他们看到的,现在舆论一边倒,全都叫嚣要人肉这对不知廉耻的母女。   田禾快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母亲不上网,看不到那些污言秽语。   赵时飞坐在床沿,摸摸她额头,“放心,我都处理好了,睡一觉,明早起来,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她抱膝坐在床头,脸埋在胳膊,好半天,才慢慢抬起头,问:“你一直打电话,是处理这件事?”   “是。”   她擦擦眼泪,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这是难过的一夜,尽管相信赵时飞能处理好这件事,但一想到那些肮脏的评论,肺都要气炸了。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一睁眼立刻打开手机,还好,所有扎眼的信息都不见了。然而心情并未轻松多少,他们能发动一波舆论攻击,就会有第二波、第三波……她不敢往下想了。   搬家计划并没有因这场风波搁浅,到了订好的日期,赵时飞一大早就载着田禾去了别墅。其他大东小西已经委托搬家公司搬过去了,没有多少要搬的了。   接下来一整天,田禾不辞辛劳,把每个房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窗帘、桌布、沙发套全换了新的,墙上挂画、挂钟全部做了清洁,家里看上去焕然一新,漂亮极了。   累了一天,晚上终于舒舒服服躺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身上每个细胞都彻底放松下来。   赵时飞在卧室等了很久,害怕出意外,就进浴室察看。推开玻璃门就看见田禾躺在浴缸里睡着了。他笑笑,上前把她捞出来。   田禾迷迷糊糊睁开眼,耳边“嗡嗡嗡”吹风机在响,赵时飞正给她吹头发。新床又大又软,他的手也是温暖的,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平和、幸福。于是,闭上眼,又甜甜蜜蜜睡了过去。   田家自然不会坐视,不出两天,田雅楠就到公司找田禾,要她快点从别墅搬出去。   田禾一句话都懒得同她讲,直接叫保安把她轰走了。   赵时飞分析过,既然那份鉴定书林健动过手脚,田仲礼必定心虚,不会贸然闹上法庭,一旦第三方权威鉴定机构介入,打的将会是他的脸。所以不必过于担心,小心防着他出阴招就对了。   田雅楠刚走,林风电话就来了。   铃声响了好几遍,田禾拒接,但是对方很执着,坚持不懈打。她终于失去了耐性,“你烦不烦?”   他仿佛没听出她的不耐,“田禾,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我不想听。”   他似乎毫不介意她的恶劣语气,笑说:“如果我告诉你我能让唐施恩说实话呢?”   田禾本来都想挂电话了,听到这里犹豫了,沉默片刻,她问:“你说真的?”   “当然真的,我们见个面吧。”   挂了电话,她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查了他发来的地址。顺便发短信给赵时飞,她中午和夏暖去医院接她母亲出院,不和他一起吃午饭了。   赵时飞看完短信,眉头紧紧皱起来,问桑建川:“你说夏暖的母亲昨天就出院了?”   “是。”他点头。不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昨天竟然让他去医院接她母亲。   赵时飞扔了手机,脸色阴得吓人。    ☆、第35章   再见到林风,田禾无话可说。他其实只是她无知年少时代一个略显荒唐的梦而已,是梦,就会醒。   林风拿唐施恩来做筹码要挟,她方寸大乱,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一分钟前,他一副坦坦荡荡的口吻对田禾说,“我让唐施恩说实话,作为交换,你和赵时飞分手。”   就当田禾冷静之后准备讥讽他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她会答应这个条件,他再爆惊人语:“我和田雅楠分手了,田禾,我爱的是你,我们重新开始!”说着一把抓住她手。   田禾一下愣住,没有任何反应,他就那么握着。依稀间仿佛回到那个晚自习课间,她好不容易做出一道数学题,到操场吹吹风。篮球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田禾,做我女朋友吧!”   那时林风高三,虽没完全长成一个男子汉,然不论是眉宇间日益显露的英气还是刚从变声期抽离尚显干涩的嗓音,都令豆蔻少女怦然心动。   田禾钟意他许久,没想到他对自己也有意,天大的惊喜摆在面前,焉有不接受之理?   那晚微微暖的风,鉴证了她青春岁月里一段梦幻般的甜蜜。然而那时她还不知道,梦幻总要归于破灭。   她一时没反应令林风误以为她同意了,万般惊喜,急切把她手举到唇边,想要吻一吻,不料她突然抽走。   “林风,大白天的,就不要说梦话了。”她拿湿巾把手心手背擦了个遍,冷冰冰嘲讽。   “田禾,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和田雅楠分手了,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他信誓旦旦拿出手机。   田禾笑:“林风,你刷新了我的认知,我以前以为你只是出于愚孝才跟我分手,现在我知道了,你分明就是懦弱、自私!你以为你是谁,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哼,别说什么爱不爱了,从头到尾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你做什么都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   被戳穿心思,林风有点难堪。当年和田禾分手是因为得了父亲暗示,他第一反应是害怕,不是害怕父亲的所作所为败露,而是害怕父亲出了事他会失去庇佑,他自问过不起清贫黯淡的日子。于是,和田禾分手是最最好的选择。他不知那场阴谋里父亲扮演的角色究竟多重,但他和田雅楠的父亲一起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田、林两家捆绑到了一起,他即使稍有不满,也不得不答应和田雅楠在一起,只要他还想过他衣食无忧的日子。   刚开始,他大约是喜欢过田雅楠的,喜欢她热烈如火的性格,但渐渐的,厌倦了。他开始怀念安静如水、对他百依百顺的田禾,尤其田雅楠动不动就冲他梗脖子瞪眼睛的时候,就倍加思念低眉顺眼的田禾。   “不管怎么说,我有办法让唐施恩说实话。”即使被揭穿,他仍固执地想搬回一局。   田禾冷笑:“你算盘打得真好,即使唐施恩说实话,也对你的父亲没有任何影响,顶多承认当年鉴定出了失误,完全撼动不了他如今的地位,说不准还会落个勇于承担错误的美名。林风,我说得对么?”只要林健一口咬定当年是失误,而不是别有用心的恶意陷害,他就能继续风风光光。   林风脸上仍旧挂着笑,“你不想还你母亲一个清白?”   “你无耻!”田禾无比愤怒,妈妈本来就是清白的,凭什么向他们证明?!   他嘴里一个字她都不想听了,两人再度不欢而散。   *   直到晚上回家,愤怒的火苗还在胸腔燃烧,没有熄灭。   客厅亮着灯,赵时飞应该回来了。他下午出去跟人谈生意,两人并没有碰面。   她脱了大衣挂到衣架,轻步上楼。   书房门露着一条缝,灯光泄出来。推门进去,赵时飞靠在桌沿,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他的侧脸都有些模糊了。   她皱皱眉,走过去一把夺了烟摁进烟灰缸里,“不是说以后不抽烟了么?”自那日他无心承诺之后,真的没再看到他抽烟。今天太反常了,她十分纳罕。   傲娇的神情,傲娇的口气,他理应把她怀里好好揉的,可是现在……他静静看着她,半天无语。掐掐眉心,不知道要说什么,要问什么。   “吃饭没?”半晌,开口问她,声音沙哑。   田禾摇头,“没有。”   手不自觉伸到她脸上,捏一捏,手感真好。“想吃什么?我去做。”   她没什么胃口,想了想,说:“白水煮面。”   他的白水煮面可不是把白面条丢进水里煮熟了再捞出来就了事,而是颇讲究,要加青菜一块儿煮,还要打个荷包蛋,滴几滴香油,捏一撮虾仁,火候掌握得恰是时候,煮出来的面不硬不软,恰到好处。   田禾本来没什么食欲,面条一入口味道好得舌头狠狠打了个结,狼吞虎咽起来,几口就见底了,连汤都喝干了。   “还有汤,再给你煮一碗?”   田禾张口想说好,最后坚定的意志掌控了大脑,“不吃了,我饱了。” 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随口问,“面好好吃,跟谁学的?”   他摇头,脱口道:“舒雨晴。”   田禾当即变脸,扶着餐桌站起来,抖了抖嘴唇发不出声,转身上了楼。   半个小时后,赵时飞在二楼小客厅外的露台找到她,她手扶着栏杆,只穿了一件针织衫,瘦小的身躯在夜色里显得那样孤单柔弱。   他一声不响把大衣披她身上,和她并排扶着栏杆,弯月亮得发白,犹如烧得过热的白炽灯,被那样的光芒一照,他烧了一天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我煮面的功夫是跟葛苓学的,我很小就会做家务。”侧身,看到她眼皮掀了掀,继续说,“我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气你。我知道,你中午不是去接夏暖母亲了,她母亲昨天就出院了。”   田禾身体猛地一颤,握着栏杆的手抠得更紧了。   赵时飞为她系上大衣扣子,拨了拨挡住眼睛的一缕额发,“我还知道你去见谁了。”   田禾睫毛狠狠眨了眨,“我……”犹豫了下才敢抬头看他,“我去见林风了。”   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赵时飞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想立刻、马上终止和林风的合作!   “我不告诉你就是担心这个,他说的那些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你千万不要冲动!”   田禾深知他的秉性,让他知道自己私下和林风见面,他不闹出点动静就活见鬼了。   赵时飞没有答话,冷峻的五官在夜里更加冷漠,有那么一瞬间,田禾感到他是那样陌生,仿佛他根本就不是那个与她夜夜相拥而眠的人。   想是感应到她的内心独白,他不经然扭头对着她笑了,“你几时见我冲动过?”   睡到半夜,田禾口渴,起来喝水,意外发现刚换的大床外侧是空的。心生诧异,她披衣出了房间,看到书房里亮着灯,门紧闭。   她走向前,手抬起,就要敲到门板,猛然止住。怔愣两秒,缓缓收回手,疾步回了卧室。   赵时飞很久才回房间,他沾上床,田禾装作刚睡醒迷迷糊糊哼唧两声,含糊不清问:“你出去了?”   他躺下,把她抱进怀里,“我去洗手间了。”   他们现在住的是她以前的房间,没有洗手间。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理由,田禾心里说。   隔着薄薄的睡衣趴在他规律跳动的心口,尽管百般不愿意田禾却不由自然而然想起中午离开餐厅时林风最后说的话:“你跟赵时飞才认识几年,你像了解我一样了解他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冲着你爸爸留下的东西来的?”    ☆、第36章   周末,陈姿拿了一张照片来找田禾。   “田禾姐,你上次走后,我妈想了很久,哥哥小时候几乎没留下什么东西,只有一张照片,是他刚到家里的时候拍的。”   幼年的赵时飞萌萌的,跟如今冷淡的他呈现鲜明对比。田禾摸摸照片上小孩儿紧蹙的眉头,一阵心疼。   田禾抱抱她,“小姿,谢谢你。”   她拿了照片,立刻去找闻叔,他答应帮她调查。   闻叔眼神不大好了,从抽屉拿出花镜戴上,看了半天,问:“从哪儿来的?”   “他养母给我的。”田禾有些紧张抓住包带,“据说是他刚被买回去时候拍的,这是他小时候留下的唯一线索。”   闻叔又看了眼照片,庄重承诺:“事情交给我了,我一定尽力。”   有了他的承诺,田禾安心许多。   赵时飞并不知道田禾做的这一切,因此,对于闻警官的不日来访,他表现得很诧异。   “请坐,闻警官,要喝点什么?”招待客人方面,他从来不会失了礼数。   “白开水,谢谢。”老闻落座,又说,“不必见外,你跟田禾一样,叫我闻叔就行。”   他问的几个问题都是关于齐云被美国海关扣下的那条船,一听这个话头,赵时飞很重视,端正了坐姿,腰杆挺得笔直。   老闻注意到了,笑着摆摆手,“你只是在接受我的咨询,不是被调查审讯,不用搞这么严肃。”   赵时飞不禁也笑了,脊背稍稍放松。   不知不觉聊了很久,二人越谈越投机,老闻去卫生间回来后,又继续聊起了赵家愈演愈烈的文物走私。   “齐云在国内人脉很广,这个文物走私圈一定很庞大,以前我只知道有田仲礼,现在看来,林健极有可能也有份。”   老闻点头,“自从工地发现照壁以后,我们一直密切留意林家,他的嫌疑的确非常大。”   林风说的那个卖给他照壁的人根本找不到,老闻怀疑那个人根本就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但他说得有板有眼,而且□□什么都是真的,去工商局查过,□□确是真的。那个商铺真的在白家庙文玩市场开过,只是很快就关门了,要想找到那个老板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闻离开大楼时,不留神崴了一脚,但奇怪的,他没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脚,反而用左手紧紧抱住右手,好像握成拳头的右手里攥着什么重要东西,生怕丢了。   *   寒流袭来,韩书语不幸得了重感冒,电话里田禾听她不停歇咳嗽心疼得要死,第二天眼睛红红的,对赵时飞说想回去看看母亲。   看她像霜打了的茄子,赵时飞二话没说就让人给她订了机票。   正被护士照顾吃药的韩书语看见一脸忧色冲进房间的女儿,欣喜万分。   田禾放下包,从护士手中接过温水,“谢谢你,我来就好了。”   外面刮着大风,她没戴手套,手被刮得刺痛又冰凉。韩书语摸着她冷冰冰的小手,心疼,忍不住责备:“不是说了,小感冒而已,叫你别回来,怎么不听话呢?风那么大,也不知道穿厚点,都大学毕业了,还是长不大,难怪你爸常说以后一定不能把你嫁远了……”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很久了,她们母女之间仿佛早已默默达成了协议,不去碰触那些旧伤口,然而时不时的,那些深深刻印在脑子里的往事仍然会自动蹦出。   田禾把杯子放在桌上,拿起帕子给母亲擦擦嘴角,搂住她脖子撒娇,“我想你了呗,我就回来了。”   过了段时间,田禾扶韩书语躺下,掖好被角,观察着她神色,小声说:“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搬回家住了,我是说,我搬回我们的家了。”   搬回别墅以后,害怕韩书语担心,田禾一直瞒着没说。除了田仲义,没人比她更了解韩书语的性格。韩书语性格温顺,婚后一直被丈夫细心呵护。丈夫走后,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田禾清楚她的爸爸不舍得她的妈妈受一点点委屈,那么,她也会尽最大努力,让妈妈安安心心过以后的日子。   “妈,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你安心养身体,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你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我很快可以接你回家了。”   韩书语默默看了女儿半天,抬手默默她长了点肉的小脸,“好,我等着。”   田禾本来打算等过一段时间,把事情全部解决了再接母亲回去,那样她就不用再时时刻刻遭受威胁,然而几天后一个偶发因素让她断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天她刚从外面买了水果回到疗养院,刚要回韩书语房间就被医生叫住了。   医生微微有点难色,田禾心里猛地一揪,张口,声音干涩:“医生,你有话就请直说,我承受得住。”   医生拿给她一张x光片,田禾举起来映着光看了下,心凉了大半截。虽然她是医学白痴,但还是知道人体肺长在哪里,肺上那块明显的阴影好似一记闷棍,狠狠抽在她身上。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三天前体检时候。”   “能确定是什么吗?”田禾抱有一丝侥幸问。   医生说:“现在无法确定,只能进一步观察。”   *   回到房间,韩书语醒了,戴着花镜靠在床头看书。看着她大片大片的白发,田禾顿觉触目惊心,何时起,漂亮的母亲已经白发斑斑了。捏捏拳头,她两步上前,抽走她的书,“妈妈,我带你去做头发吧!”   “啊?”韩书语一愣。   田禾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借着大尺寸ips屏幕,韩书语明白了,笑着点头,“好啊。”   做完头发回来,等她睡着,田禾关好门,偷偷遛去阳台给赵时飞打电话。强忍了一天,一听到他电话就崩溃了,忍不住压低声哭。   赵时飞慌不择言安慰半天都无济于事,最后听她含含糊糊说:“我想接她回去。”   他没有回答。   那头,田禾等半天等不到回音,连连追问:“你在不在听?”   “听着呢。”清清嗓子,他说,“田禾,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让她在疗养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不同意!”田禾大声反对,“你为什么不答应?”   他沉吟片刻,说:“李医生一直定期为阿姨体检,清楚她的健康状况,由他负责治疗最合适。”   他一番说辞令田禾彻底丧失了理智,“够了,根本就是你不想管,那是我亲生母亲,你为什么这么冷血?听好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带她回去!立刻、马上!”   “田禾——”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听他解释。   她动作很快,隔一天就去院长那里办了手续。   韩书语讶然,“不是说过段时间么?”   “我等不及了!”田禾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又补充道,“我是说,我怕你等不及。”她是她的女儿,当然知道母亲心中早归心似箭了,没人喜欢漂泊。   韩书语嘴上不说,心里恨不能立刻回到自己的家,见田禾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也就欣然同意。   田禾只顾高高兴兴收拾打包寄运行李,完全没料到还有大麻烦等在面前。   疗养院建在山上,她叫来的出租车还没下山就被两辆车逼停了,恰停在崖边,边儿上那辆车再加把劲,出租车就完了。   田禾紧张地抱紧母亲,惊慌问司机:“他们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旁边车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敲敲出租车后窗,司机看一眼田禾,不大情愿落下一条缝。   “田小姐,去哪儿?坐我车吧,我送你一程。”   田禾强行镇定,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那人眯着眼,目露凶光,“没关系,我认得你就成。”   “小禾!”韩书语紧张抓住她的手,“不要跟他走!”   田禾用力按住她大腿,“不会的,我不跟他走。”   那人大笑两声,手□□嘴里打了个口哨,从后边那辆车和他方才下来的那辆车上一共下来三个壮汉,“田小姐,需要弟兄们请你下车?”   短暂的惊慌过后,田禾突然十分镇定。   其实她应该痛哭流涕的,这条路平时就人少车少,加上今天天气不好,这三辆车大概是这截路上仅有的车辆。求救的几率十分渺茫,报警也来不及。最危急的关头,她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的类似鸡汤的真假难辨的段子,大意是一个小男孩钥匙丢了,用尽各种办法都没办法回到自己家,急得团团转准备跳天窗回屋子的时候,邻居来了,说,你没有想尽所有办法,因为你还没有向我求助。原来,小孩儿的父母出门前把钥匙留给了邻居。   于是,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田禾哀戚地恳求前排司机:“师傅,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第三十七章   师傅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没做任何表态。   田禾绝望了,然而有母亲在身边,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慌,仍装作很镇定的样子,暗暗摸到包里的手机,想要报警。   “兄弟,你不会也不识时务吧?”   手机刚一解锁,就听到外面的人冲司机喊话,她不由捏紧了手机。   司机瞟了眼那个人,“这可是我今天头一宗生意,你们把人拉走了,我找谁要油钱?”   “早说嘛!” 那人嘴一歪,爽快地掏了张红票票,敲敲前窗。   司机把窗落下大半,伸进来一只肥肥的爪子,扔下两张红钞,落在腿上。   “兄弟,你这是寒碜我呢?”他一脸不满足的样子。   喊话的人摸摸下巴,咬咬牙,“行,大爷我仁义,就再赏你几张。”   司机眼睛紧紧盯着他掏钱的手,看着那只手伸进钱包,又看着它伸进窗。   说时迟那时快,他反应非常迅敏,几乎是那几根肥肥的手指头伸进来的同时,他按了锁,车窗“噌”升起。   那个男人“嗷嗷”叫着想要拔出爪子,奈何窗和门框像一张大嘴咬得死死,他怎么使劲都是白瞎。   “孙子,我□□姥姥!”他破口大骂。   司机丝毫不理会,镇定对他说:“让那三个滚上车,往回开,滚远点,不然你这只手就废了!”   “我操……”   那人还要骂,看到司机手指就落在了锁上,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见他没反应,司机冷笑:“那我就开车了?见没见过电视上演的马拖着人跑?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汽车拖着人跑。”说着,脚真的就要踩油门。   “别!”一看司机动真格,那货立马怂了。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从来就是这么个理。   田禾愣了,完全消化不了眼前这一幕。   司机回头:“还愣着干嘛,不事要报警,快!”   “噢。”她一下反应过来,慌地打了110.   *   那两辆车一开走,司机解了安全带从副驾下车,轻而易举制服了方才耀武扬威的蛮汉,用后备箱的绳子把他手脚牢牢捆了起来。   做完这些,司机冲车上的田禾说了一句:“你不该不听赵先生的。”   “啊?”剧情转折太陡,田禾还没回过神,又听他这神来之句,愈发糊涂起来,“师傅,你说什么?”   司机没有回答,点了根烟,回头张望山上,好似在等待警车。   警察很快就来了,田禾有喜有忧。喜的是不用担惊受怕了,忧的是今天走不了了。   在得知还有三个同伙后,警方立刻行动,根据司机提供的车牌号,很快就将他们擒拿归案。   田禾和韩书语还有好心的出租车司机一起到派出所做笔录,田禾这才获知,司机是退伍侦察兵。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经黑了,田禾寻思就在附近找家酒店落脚。那伙人含含糊糊没有交代清楚谁指使的他们,但她已经隐隐猜到了。因此,家里肯定也不安全。   司机主动送他们找酒店。   田禾再次问:“师傅,你认识赵时飞?”   其实她知道自个儿是明知故问,却仍想听到对方亲口承认。   司机不是多话的人,点点头,简单说了声:“是。”   田禾心里变得沉重起来,她不该,不该对他有猜疑的。   酒店是很上档次的酒店,房间很舒服,然而心里有事,怎么都睡不着。第二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起床,韩书语还在睡,她洗漱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穿戴整齐后,她想去餐厅看看有什么吃的,顺带给韩书语打包带回来。   一开门,险些惊叫出声。念及还在睡觉的韩书语,她牢牢捂紧了嘴巴。   赵时飞显然是靠在墙上的,听到开门声才站到门前。确切说,田禾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动景。他静止后,她准确无误的,首先捕捉到的是布满他双眸的血丝。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就在走廊略显沉闷的空气里默然互相望着对方。   良久,田禾抑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扑上前抱住他。那一扑,带着重重的托付的意味,仿佛久经漂泊之后的尘埃落定。   赵时飞一听说他出事急得觉都睡不着,急忙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迎着早间寒气赶了过来。千算万算,安排好了朱师傅,没想到还是差点出事。天儿还早,他就硬生生在田禾房间外傻站了两个小时。   “对不起。”   听他说完,田禾愧疚难当,美味的早餐都没心情吃了。真不该挂他电话,不让他把话说完整的。   “是齐云?”她又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赵时飞点点头,“阿姨情绪怎么样?”   “还好。”想起了别的,又说,“我不打算告诉她实情,如果让她知道齐云的真实面目,她会崩溃的。”田禾这么做有她的考虑,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她的母亲就没有这样的勇气。   赵时飞抚抚她手背,又去自助餐桌那里给她舀了一碗粥。   韩书语醒来看到赵时飞先是一惊,而后一想,肯定是担心田禾才一大早就飞过来的,心里很高兴。   他们下午就飞回了南合。刚下飞机时韩书语很平静,坐车回到市内,窗外似曾相识的风景也没有使她有大的情绪波动。田禾悄悄舒了口气。   可是一进入别墅区,她明显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但身旁的田禾敏锐感觉到,母亲身上每个细胞都开始兴奋。   最令田禾揪心的是在进了家门之后,韩书语突然就泣不成声。她想劝,却不知怎么张口,只好陪她站着。   毕竟是有教养的知识女性,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抹干眼泪,自嘲对女儿说:“瞧,上了年纪,就是没出息。”   幸好,赵时飞先行提着行李进了主楼,没看到她这幅样子,不然,真是太失态了。   *   赵时飞突然忙起来,有时田禾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不知在忙些什么,问他也不说。   田禾有点沮丧,她有事想和他商量,一直羞于启齿。韩书语旁敲侧击好几次了,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她支支吾吾搪塞了好几天了。   被她那么一问,她傻愣愣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的事。   “你们竟然没想过结婚?”   母亲抛出的问题令田禾无言以对。她和赵时飞一路走来,前期太压抑,像布满乌云却久久滴不下来雨的天空。后来突然峰回路转,太幸福太甜蜜了,至少在她看来是甜甜蜜蜜的,晚上睡觉都能笑醒。节奏变换太快,她根本来不及静下来好好思索以后。如今母亲冷不丁一问,真把她问住了。她理解,在韩书语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没结婚就住到一起非常不好。   可是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不止她,她相信赵时飞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然而这确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想清楚后,她打定主意,再怎么难以启齿,也要问。   赵时飞又一次晚归,一打开客厅的灯吓了一跳,没想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怎么在这儿睡?”   田禾揉揉眼坐起来,拿掉盖在身上的毯子,“等你,我有话跟你说。”睁大眼看看他,“你吃饭了没?”   他点头,“什么事?”   她指着一只软椅,“你坐那儿,我慢慢说。”   他依言,落座,抬眸,温柔注视着她。   田禾捏捏手指头,打了好半天腹稿,张口:“我妈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她问了好几次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几乎连标点都没加,小学生背课文似的一口气背完。她想了很久,想了无数个版本,觉得这么说最合适,最不难为情。   她一口气说完,静静看着赵时飞,等待他的答复。   很明显,他被问住了。   “我……”他支吾半天,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田禾,你还小,不要着急。”   田禾攥紧拳头,嗓子干涩,好半天发不出声。   “噢。”   很久很久才发出一个单音节,说完就起身回了卧室。   过了很久赵时飞才回卧室,察觉床身下陷,田禾立即闭眼假装睡着了。   赵时飞从背后抱住她,她装不下去了,朝外面挪了挪,挣开了他的怀抱。   “田禾,我是想等找到我父母之后再结婚。”   田禾停止了动弹。沉默了下,终于没忍住:“如果……我是说如果,永远都找不到他们了,你打算怎么办?”   一、二、三……   心里默数到十,没等来他回答,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过了会儿,她坐起来,“我去跟妈妈睡,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我方便照顾她。”   *   田禾开始了单方面冷战,韩书语看出不对劲,问她怎么了,她随意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几天后,她接到夏暖电话,邓泽航肯说实话了。   这个消息让她非常振奋,一扫连日的疲惫,她很高兴,就快要揭开真相了。    ☆、第38章   在夏暖安排下,田禾很快见到了邓泽航。比之上一次见面,他憔悴了不少。   “大概是报应吧,我隐瞒了真相,立马就倒大霉了。”他声音听起来很悲痛。   田禾不解,疑惑看向夏暖。   夏暖把手机递给她,上面打着几行字:他妈妈车祸重伤,肇事司机逃逸,巨额治疗费无力支付,是你们家赵哥哥出的。   田禾眼皮抖了抖,难道,赵时飞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是在忙这件事?   邓泽航捏捏眉心,“田禾,我没忘记你。上次你来找我,一张口我就认出来是你了。原以为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我也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我是真的不想再提这事,没想到……”他苦笑,“罢了,那是我良心上的债,这么久了一刻没忘记过。你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田禾暂时压下心底的疑问,两手撑住膝盖,轻飘飘说:“那就从头到尾讲一遍你当年的发现吧。”   邓泽航当年刚从学校毕业进入法医鉴定中心实习,他业务不错,跟的导师是林健,实习期满后转正是板上钉钉的,但偏不巧发生了一件事。很普通的一次验尸,林健负责的,邓泽航和其他两名实习生跟着观摩学习。死者脑后有一道被水泡烂的伤口,被头发遮住了,细心一点很容易发现。林健要求三名实习生做检查,让他们把各自的发现记录下来,交给他,算是一个考核。   邓泽航理所应当把这条记录下来,然而不久之后出来的检验报告对此只字未提,只做结论说溺水而亡。他很迷茫,他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都能看出来,实践经验极其丰富的导师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犹豫很久,觉得还是提醒一下导师,不图别的,只为良心。   然而,他把这个发现告诉林健,却换来对方一个很诡异的笑。   “小邓啊,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你觉得我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么?”   本着对前辈的敬重,他回答说:“肯定不会。”   “那就不用说什么了,忙你的去吧。”   就这样,他被打发走了。回去后,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然而刚出校门,书生意气,他良心十分不安,辗转打听到了死者的家人。一看到那个刚参加完高考稚气尚未完全退却的小姑娘,没有任何犹豫的,全部告诉了她。   邓泽航见田禾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林健的报复来得那样快那样猛烈。应该是田禾去质问林健了,他很快就被赶出了法医鉴定中心。这没什么,他不后悔,人活一世,总要坚持一些看似很傻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比工作和前途更重要。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林健不只要赶他离开法医鉴定中心,他要彻底摧毁他的前程。不止南合市,连周边几个市的法医鉴定机构都不肯要他。起初他不解,后连碰了几回壁之后,渐渐想通了,林健是要赶尽杀绝。他一个二十出头没有任何背景人脉的毛头小子,终于尝到了害怕。他想求林健放他一马,可是林健拒绝同他会面,他半点儿机会也没有。   后来,他走投无路,只好改了名字,远走他乡,四处磕磕碰碰之后终于觅到了容身之所,再后来遇到他现在的妻子,处了两年后结婚。他以为换了名字远离了故乡就可以和过去切割,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妻子的表妹竟然是田禾的同学。   五年后的邓之诚已经不再是刚出校门血气方刚的大学生了,明哲保身是他的生存之道,他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绝不会轻易毁掉平静安稳的生活。因此对于田禾的突然来访,他非常恐慌,害怕他的安稳生活被打破,再度跌入那段灰暗的日子。   他不承认自己是邓泽航,假装听不懂田禾的话,其实内心备受煎熬。一连好几个晚上失眠到天亮,他在同自己的良知作斗争。母亲意外车祸,让他彻底陷入困境。   肇事司机逃逸,庞大的治疗费令他心神俱疲,本来就对这桩婚事抱有异议的岳父母一家更是对他白眼相加,就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田禾的男朋友找到了他。   其实算不上趁人之危,对方只不过在他特别需要钱的时机,愿意提供这笔资金,以换取他本来就该无条件讲出的真相。   “那道伤口很细,很深,应该是很尖利的凶器。”邓泽航最后下结论。   田禾平心静气听完,问:“如果恳请你上法庭作证,你愿意?”   “当然愿意,愿意洗刷我职业生涯唯一的污点。”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矛盾中,他能想象到那个虚假结论纵容了真凶手逍遥法外,他倍感自责,自己应该再勇敢一些,积极揭发林健。然而他一天比一天怯懦,他害怕林健会用更卑劣的手段对付他。   田禾并不怪他,在那样的重压之下,做出那种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和邓泽航道别后,她心事重重去公司找赵时飞,他却不在公司,打他手机关机。刚放下手机,林风又打来了电话。   她想也没想,直接挂断。回到办公室,手机又响了,还是林风,这次是短信,他问:“你知道赵时飞现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吗?”   她只当他神经病犯了,不想搭理。想想不对劲,回短信:“你什么意思?”实在不想听到他声音。   半天没有回信,就在田禾以为他真的是犯神经病时,收到了一条彩信,下载下来一看,她愣住了。   *   赵时飞又是很晚才回到家,惊讶发现和他冷战了好几天的田禾在厨房忙碌,瘦小的身影在暖黄的光里转来转去,看了心里很温馨。   他最近几天回来得很晚,胃里老觉得空,回家后总想吃点夜宵。他动作很轻,吃过夜宵还不忘把碗筷洗干净,以为她不知道,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一想到这些,心里不禁涌上许多愧意,又感到温暖。   田禾关了火,准备从碗柜拿碗,一转身,冷不防看着赵时飞拿着一只碗站在跟前,吓了一跳。定下神,立马闪到一边。   他自觉端起小锅把香喷喷的面条倒进碗里,随口问她:“你饿不?”   好几天了,她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眼下也是,生硬回了声“不饿”,快步出了书房。   赵时飞心情舒畅吃了一碗面,收拾好餐具回到卧室,推开门,欣喜看见田禾坐在床上。这几天,她一直跟韩书语睡。   “有话要说?”   看她张张嘴吧又闭上,他索性先问了。   “你找了邓泽航?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问题都快把她憋死了,终于问了出来。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本来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邓泽航太谨慎太固执,他坚持要亲口告诉你。”   仔细回忆他的话,田禾总感觉漏了什么,想了半天,问:“你说‘也’?是什么意思?”   赵时飞默默看着她,突然大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激动地亲吻她手背:“我知道,我都知道。”知道她在他不在的时候去看望葛苓,知道她想方设法帮他寻找双亲。   田禾慢吞吞把手翻转,手心朝上,握住他结实的大手,“可惜,闻叔叔还没查到什么有用信息。”   她既担心找不到,又担心很快就找到。因为,警方说很多被拐小孩儿其实父母主动遗弃或贩卖的,田禾最害怕赵时飞恰属后者。那样她宁可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如果说,赵时飞之前说有了田禾,即使终此一生找不到亲生父母也无憾多多少少有点违心,那么,这一刻,他可以摸着胸口赌咒:只要田禾开开心心待在他身边,他宁可这辈子都不见生身父母。   田禾又问他,不肯结婚真的只是因为想找到亲生父母?   他捏捏她手指,回答,是。   田禾不说话了,脑子里自动浮现今天那条彩信,他和一个女人在餐厅,即使只有小半边侧脸,也能清清楚楚认出来,那女人是舒雨晴。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注意力就被赵时飞引到了别的话题上,他说,有了邓泽航的证词,就可以先向林健发难了。   一听到这些,她立刻忘掉了彩信的事,全神贯注听他做具体安排。   *   田仲礼看见林健来电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继续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林风那个小畜生竟敢甩了他的宝贝女儿,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这口气没顺过来,一想起来就气得肝儿疼,没心情跟林健那个老东西磨牙。   “苏三离了洪洞县……”   唱片机里飘出婉转戏腔,这是父亲生前最爱听的曲目。   父亲喜欢的一切都是他讨厌的,比如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那些陈旧迂腐的诗词文章,再比如,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只有一样东西例外,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文玩珍宝。田仲礼也喜欢文玩,因为它们能换来钱,而且,亲手将父亲视作生命的东西一样一样倒卖出去,心底会腾起强烈的报复的快感。他以为他们父子无半点相似之处,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竟会喜欢老头儿生前百听不厌的戏目。   “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   一段西皮流水没唱完,门就被人撞开了。   林健火急火燎闯进来,“还有心情听戏,知不知道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T_T写论文…找工作… 晚安 困死了 _(?_ ?」∠)_ 求抚摸 ☆、第39章   田仲礼的父亲田野是典型的传统文人,嗜书如命,嗜古如命。田仲礼从来都看不上那些东西,在他眼里,那些东西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他一直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   父子分歧越来越大,父亲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他也越来越瞧不起父亲,他觉得这样的男人没出息。   一次,田仲礼无意在书房外听到田野和友人谈话,本不甚在意,也没打算偷听,可是听到他们谈论自己,便不得不听了。听到父亲说他的大儿子太精明太市侩,不像他们田家人。小儿子好学,古道热肠,大有祖上遗风……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对着书房门挤出一个轻蔑的笑,转身离开了。   自那天后,田仲礼就暗暗和父亲杠上了,父亲珍视的文玩珍宝,他变着法偷偷倒出去,变成钱。他其实不缺钱,守着祖产即使不工作也够他挥霍一辈子,他这么做不过是为获得报复的快感。久而久之,就成了瘾,而且那巨额的利润也让他欲罢不能,没人跟钱有仇,更不会有人嫌钱多。   他以为老头儿对他做的事情一清二楚,不然不会处处设防,什么要紧大事都找那个没出息的二弟商量。可奇怪的,老头儿从来没有当面提过这事,好像从不知晓他那些珍宝越来越少了。   病重那一年,老头儿隔三差五就把小儿子田仲义叫到跟前,两人一聊起来就聊到很晚,很像老皇帝临死前召唤太子面授机宜。田仲礼心里害怕,害怕老头儿把公司全部交给田仲义,褫夺他的继承权。   老头儿的病没拖多久去世了,他身体一直不错,突然一场大病,说走就走了,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田仲礼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只有老头儿的遗嘱。他之前探过律师口风,然而那个大名鼎鼎的律师嘴巴比铁皮锁还结实,怎么都撬不开。   根据老爷子生前交待,他五七过后,董事会开会,律师当场公布了遗嘱。结果令田仲礼喜出望外,老头儿竟然把公司全权交给了他。望着向他表示祝贺的二弟,他心情很复杂。为什么,老头儿这么做目的何在,不怕他把他的东西偷空吗?   真相很快就揭晓了,当他又一次利欲熏心要倒卖一件藏品时,意外发现那枚价值不菲的玉珏不翼而飞了。短暂的诧异过后,他立刻明白了,这是老头儿和田仲义商量好的,名义上把公司丢给他,暗地却把最贵重的藏品留给田仲义。这招太高了,田仲义那个没出息的书呆子本就无心打理公司,把公司让给他分明是有意为之,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搞那些没用的学问,坐家里享清福等着分红,现在又得了老头儿的古董,只怕他做梦都能笑出声吧。   田仲礼自然不甘心,他二十岁就进了公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但是他无计可施,不能硬逼着田仲义把东西交出来。眼瞅一次又一次机会错失,心里快急死了。   齐云联系上他的时候正是他最焦躁的时候,他没听老头儿说起过什么盘子,可是齐云告诉他,那个盘子全中国只此一个。独一无二的东西,那就是无价了。无价之宝在身边,他怎么可能放过。奈何,田仲义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几次三番拒绝合作,还诅咒他把祖宗的东西卖给外国人是要遭天谴的。恼羞成怒的田仲礼动了杀机。   人生比下棋还残酷,下棋毕竟一场游戏,不足较真。人生不同,人生是拿命在对弈,一步错,步步错,绝无反悔的可能。   走到今天,田仲礼早就无畏无惧了,无非是手上多笔血债而已,可是同谋者却害怕了。   “当年的那个小法医,就是发现仲义脑后伤的那个小法医,田禾找到他了,他们已经向上头举报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查我。你打算怎么办?”林健气急败坏质问。   田仲礼冷笑,他明白,林健担心的不是当年的真相被捅出来,而是担心声誉受损。林健这个人,欲大胆小,沽名钓誉。他最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对着满书房的荣誉证书发笑,好像他本人真如墙壁上那些词汇一样高尚。   田仲礼从椅子上起身,关了唱片机,轻轻对他说:“甭跟我嚷嚷,自己点的火自己灭,当年就告诉过你把那个小畜生做掉,你自己学娘儿们心软,留下祸根,怪得了谁?”   林健理直气壮反驳:“我是想给自己积点德,不想到阴曹地府被恶鬼毒打!”   “哼——”   田仲礼一声冷笑,他就气短了,烦躁地坐下来,瓮声瓮气,“你说怎么办?”   “还需要我教你?”   对上田仲礼阴鸷的眼神,林健打了个寒战,畏缩地说:“我懂了。”   他走后,田仲礼重新听起了戏,听完这一段,不慌不忙打电话叫秘书来见他。   *   邓泽航下班回家途中被人砍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田禾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他。”不用想就知道凶手是谁派的,她很自责。   赵时飞拿了个暖手宝塞她手里,“怎么能怪你呢,谁都没想到林健会狗急跳墙,还好,邓泽航的伤不打紧,修养一阵就好了。”幸亏他是法医,知道保护自己不让要害部位受伤,保住了一条命。   “那还等什么,快向警方举报,抓捕林健啊!”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林健,只能从凶手身上下手。那边的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凶手,我上午见过闻叔了,他给我透了个消息,林健已经被盯上了,放心,这一次,他是自投罗网。”   *   田仲礼再一次在书房看到垂头丧气的林健时,气得差点把他拎起来揍一顿。他以为这个蠢货说懂了的意思就是抵死不承认,推说邓泽航污蔑他。毕竟尸体已经不存在了,当年经手这件事的人也一个个都调走了,重新查证难上难。哪知他竟然愚蠢到雇凶杀人,这下明摆着坐实了当年的行径,简直蠢死了!   “你现在赶紧回去,老老实实待着,不要轻举妄动。”   “老田,这么多年交情了,你不打算帮我了?”   田仲礼怒不可遏,“你当警察是白痴,他们现在一定已经盯上你了,你往我这儿跑是什么意思?快走!”   如梦方醒,林健慌忙擦擦额头汗,匆匆忙忙离开。   田仲礼发了一通火,又打电话给秘书:“他怎么样了?”   “刚从小林先生手里弄出来,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瘾又犯了,这会儿正闹着呢,我差人给他买去了。”   “知道了,等他恢复人形了我要和他通话。”   *   田禾最近有点急躁,砍伤邓泽航的凶手还没抓到,闻叔那边也没有消息,赵时飞照旧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她不禁又联想起林风发来的那张照片。忍了两天,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赵时飞有点惊讶,但不慌乱,很自然回答说:“生意上的事,我跟她绝不会有什么。”   “真的只是生意上的事?”   “当然。”赵时飞捏捏她耳朵,“你呀,就是想太多,我看还是太闲了,回头跟你们主管说一声,多给你加点工作。”   田禾没有回应他的玩笑。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一想到和舒雨晴的关系,心里就堵得慌。   很快接到一个好消息,齐大海已经被正式批捕,拐卖儿童罪和绑架罪两罪并立,正式进入法律程序。报应来得太迟,但终归是来了。   齐大海能联系得上的直系亲属只有齐云了,更何况,这两宗罪都是齐云指使的。但奇怪的是,齐大海并没有把这个妹妹供出来。   赵时飞一点儿不奇怪,齐大海很精明,为防止他把真相吐出来,齐云一定会想尽办法捞他出去。   但赵时飞不会让他得逞的,他去找了葛苓。   葛苓身体好转了许多,一听他的来意,二话不说就点头:“只要能把那个恶棍绳之以法,我什么都愿意做。”   警察很快就来医院找葛苓问话,葛苓说到做大,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齐云得知后大怒,她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赵时飞恨不得她死。原来这么多年,她真的是养了一条喂不熟的狗。她连摔了三只花瓶,火气还是没消,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   赵时飞很久才接电话,她强忍住怒气:“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我奈何不了你了?”   “你以为呢?”赵时飞一改往昔刻意做出来的恭敬,“齐女士,你觉着你还能奈何得了我么?”   齐云愣了愣,好像还真奈何不了他了。圣安从他手里强行要了过来,他手上的股份听说也全部转了出去;绿意名义上是赵家投资组建的,但上次处理美国那帮老东西时,作为交换,她把资金从绿意全部撤了出来。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瓜葛,她完全控制不了他了。   “齐女士,新仇旧恨,我会一样一样跟你慢慢算。”    ☆、第40章   恶意砍伤邓泽航的凶手落网了,虽然目前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警方根据他手机通话记录锁定了目标。   田禾很高兴,抓到幕后黑手林健,就无限接近父亲死亡的真相了。可是还没高兴太久,就发生了意外。   赵时飞和林风的合作仍在继续,张姐全权负责项目组,尽心尽力,定期派专人亲赴工地察看,这天轮到田禾了。尽管有些抵触情绪,但本着工作为先的原则,她没有反对,再说了,林风出现在工地的可能性并不大。   孰料,偏偏事与愿违。她巡视完工地,认认真真察看后做完笔录,合上文件夹正欲离开,抬头就看见了和秘书一道朝她迎面走来的林风。躲避显然已来不及,而且她是代表公司来的,不能失态。   “林总。”于是,盖上笔帽,主动打了招呼。   她一反常态,林风一时非常错愕。好像自从她回来,两人之间不是陌路相向就是剑拔弩张,眼前这种心平气和打招呼的局面还是头一次出现,心情不觉有点微妙。   “吃饭没?”他看看腕表,“一起吃个晚饭?”   田禾当然拒绝。   林风一点儿不奇怪,也没有坚持,转而问她到工地察看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他没继续纠缠,田禾心里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对工作一向认真,不知不觉讲了很多,很投入,以至于等陈述完毕才讶然发觉那位秘书不知何时走了,只剩她和林风两个人。她急忙要走,林风忽然开口:“还记得上次跟你说的话么?”   田禾只当他是存了心不想让她走,没有理会,迈开脚步想要离开。   林风面上的平静镇定终于维持不下去,伸手想拉住她,她闪身躲开,厉声吼他:“林风,你有完没完?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住,我讨厌你!”   被她这么一吼,林风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全部溃散,讪讪收手。   田禾急急匆匆离开,田禾刚走到马路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赵时飞的车就开了过来。他和客户见完面,听说田禾跑工地了,正好到下班时间了,就亲自开车来接她。   自从正面获悉赵时飞和舒雨晴还有联系,田禾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两人独处时那根刺总时不时刺她一刺,连心平气和跟他说句话都做不到。赵时飞当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也明白是何缘故,故此一而再放低姿态刻意讨好她。   按理田禾不应该斤斤计较的,但她始终无法释怀,潜意识告诉她,他一定有事瞒她。   车子停稳,赵时飞推开左侧车门下来,绕到右侧,非常绅士地打开车门,温情脉脉看着田禾。   在那温温柔似水的目光注视下,田禾心里的别扭暂时烟消云散了。   两人去了西餐厅,用餐时田禾给韩书语打了电话,告诉她晚饭在外面吃,还问用不用给她带点吃的。   韩书语也注意到这俩人最近在闹情绪,听闻他俩在外面吃饭,那一定就是和好了,不由心下大喜。“外面的饭我吃不惯,在家里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你们慢慢吃,吃完了逛一逛,不用回来太早。”   “那你一定要吃饭,晚上回去我要检查的!”   韩书语忍不住笑了:“我们家大小姐的话我哪儿敢不听啊,好啦,别管我了,你们好好吃饭。”   田禾终于放心,收了手机,低头一看,碟子里切好的肉排一块一块排列得整齐有序。她慢慢握住叉子,在他炙热的目光中,叉起一块香嫩的肉排,送到他嘴边。   赵时飞很很激动,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慢慢张开了嘴巴,眼睛始终牢牢锁住对面的人,眸光炙热,看得田禾脸上红了小半边。   田禾将手腕挣脱出来,瞪他:“自己吃!”   用完餐,他们没有立即回家,开车去了附近的夜市。长长的一条街,被各种卖小吃的卖服装的卖饰品的小摊占满了,虽然食物不怎么干净,小物品质量也不怎么好,田禾仍兴奋地不停吃不停买。往常,赵时飞一定会阻止她,今天大约是高兴,就由着她了。   逛完整条街,两人都粘了一身孜然味油烟味,田禾肚子撑得圆圆的,走路都走不动了。赵时飞嘲笑她一番,再将她拦腰抱起,抱到车上。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田禾提着一袋子烤串欢快上楼,想拿给韩书语吃。爸爸说妈妈年轻时候也喜欢吃这些东西,生下她以后身体一直没恢复好,爸爸就严禁她再吃这些垃圾食品。   不过嘛,田禾今天心情好,想拉着妈妈一块儿破个例。   “妈,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卧室里的韩书语没有回应,田禾以为她睡了,悄悄推开门,卧室黑乎乎的。有点奇怪,韩书语睡觉通常都留着一盏小灯的。田禾伸手开了灯,却发现,妈妈不在房间。她跑出房间,大喊:“妈妈,你在哪儿?”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   赵时飞进车库停好车,刚进来门厅准备换拖鞋,就听到楼上田禾的呼叫。一慌,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他光着脚直奔楼梯,和匆忙跑下楼的田禾装了个正着。   “怎么了?”他扶住她肩膀,关切地问。   “妈,我妈……”她着急得话都说不完整,“我妈没在家!”   赵时飞安抚:“她可能只是出去走走,给她打电话没?”   “还没。”   田禾立刻掏出手机打给韩书语,她却关机。   赵时飞沉默了,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韩书语平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个门也只在家附近走一走,绝不会超过一顿饭工夫,更不会大晚上出门,还把手机关机。   “不要着急,走,我们快去找!”   没有耽搁,他们立刻开了车出去。   在附近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韩书语的踪影。天已经很晚很晚了,车窗半开着,冷嗖嗖的风把田禾忍了好久的泪催了出来。   她一哭,赵时飞也快崩溃了。他自责,如果他没带田禾出去,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田禾哽咽:“都怪我,我不该把妈妈一个人撇家里的。”   赵时飞转身抱住她,“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怪我。”伸手抹干她脸上泪水,“先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我继续找。也说不定,阿姨很快就回家了。”   “不!”田禾坚决摇头,“找不到她,我绝不回家!”   赵时飞头痛,可是没有办法,田禾就是这么个性子,倔得很。他不再坚持,立即报了警。   韩书语不会平白无故离家出走,这么晚不回家,只有一个可能,一个坏到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按照程序,警方一般会在48小时后才给立案。想了想,他又打电话给老闻。   老闻正在值班,听说韩书语不见了很震惊,不过到很快镇定下来,问:“监控看了没有?”   田家别墅安全系统做得非常好,大门外面飞来一只鸟都逃不过监控。   赵时飞也是急得失去了理智,被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一提醒,猛然想起竟然忘了调出监控录像。   “别着急,”老闻在电话里安慰,“你们现在立刻回家,我立刻赶过去。”   挂了电话,赵时飞二话不说就把车掉了个头。   老闻很快就到了,他们打开监控室的电脑,调出今日的监控录像。   从录像上看,一切都很正常,一整天别墅外面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和邮差。六点钟时,也就是田禾和她通过话的半个小时后,韩书语抱着花洒从别墅出来,浇了浇大门外的几丛白菊,取了邮箱里的报纸信件就回家了。奇怪的是,她回去没多久就又出门了,神色匆匆,步子慌乱,很快就跑出了监控区域,画面上再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去哪儿了?   “难道她是接了什么人的电话?”老闻皱眉猜测,   田禾摇头,“她的手机卡是我刚给她办的,目前只有我和时飞知道号码,以前的朋友都没联系了。”   老闻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她为什么要出门?”这是关键的关键。   一直沉默的赵时飞看了眼录像,又看田禾,“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总看着哪里怪怪的。”   田禾按按红肿的眼眶,闭着想了想,猛然叫出声:“邮差!”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时飞一拍脑门:“对,就是邮差!我们家不可能来邮差!”   他们刚搬进别墅没多久,业务往来的信件都是直接寄到公司,偶尔田禾网购会留家里的地址,但一般都会选择周末她在家时才让派送。   那么,这个邮差,一定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出了趟远门 考了个试 面试被刷了= = 以后隔日更 ^__^ ☆、第41章   老闻把监控画面往回切,等到出现邮递员往邮箱塞信件的画面时点了暂停。从画面上看,这个邮递员背微驼,很瘦,工作服穿他身上显得很宽大,不合体。老闻接着往前往后看了看,意外发现,没有一张能看清那人的正脸,他的帽子尺寸过大,使劲朝下耷拉着,几乎完全盖住了眼睛,只能看清他冒着胡渣的下巴。不论他是谁,都可以确定,他一定不是邮递员。   差不多可以下结论了,邮箱里那份故意露出一角的信,定是让韩书语离开家的理由。   信是什么人写的,写了什么?韩书语为什么不告诉田禾就离开家了?一个又一个谜团铺展开来,奈何却找不到解开的线索。   时间到了后半夜,老闻已经离开了,韩书语仍然没有回来,田禾快崩溃了,几次要冲出去找,都被赵时飞拦住了。   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又哭又喊:“我要去找我妈,我爸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她!放开!你放开我!”   她如同失去了理智,几近疯狂,赵时飞死死从抱住她,任她如何疯狂叫喊捶打,就是不松手,犹如一个沉默的钢铁战士,无声地做着顽强的抗争。   几分钟后,田禾终于疲惫了,瘫倒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像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魂魄已飞走,只余下一具躯壳。   赵时飞心痛不已,心里一百句一万句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说出来有什么用呢?他发誓,一定要把那个邮差揪出来,碎尸万段。   田禾伏在他胸前小声啜泣,他轻轻抚着她瘦弱的脊背,不说话,任她肆意释放悲痛。   哭声渐止,赵时飞抱起田禾去浴室,洗过澡后再抱她回卧室。   怕她做傻事,他不敢睡觉,就靠床头坐着,紧紧握住她的手。   关了灯,房间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耳边是他稳重的呼吸声,富有节奏感。田禾突然就安了心,困意涌来,眼皮渐重。   “田禾,我也不能失去你。”   就快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他温柔又笃定的话。她想回答,睡意控制了大脑,喉咙根本无法发声,凭着最后一点零星的清醒意识,她动了动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他掌心。   她睡着了,自然看不见握住她手的那人,笑得十分满足。   *   房间归于静寂,赵时飞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努力将混乱的大脑变得清晰,线索太多,太杂乱,必须剔除那些无用的,找到有价值的,才能剖开真相。   他首先想到那次齐大海对田禾下手,会是他么?随即打消这个念头,他还被看押,不可能是他。那会是齐云派来的其他人?好像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此外,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想着想着,上眼皮就快碰到下眼皮了。突然,一下震动声音将他惊醒。猛然睁眼,看到桌上手机在动,白色那个,是田禾的手机。   拿起来,看到了林风的名字。这下,赵时飞毫不犹豫接了。   电话那边林风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你竟然肯接我电话,田禾,说明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吗?给我一分钟时间,我把白天没来得及说的话说完。田禾,赵时飞真的不适合你,我真诚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拿唐施恩要挟你,他跑了,现在不在我手上,我也不屑再拿他这种畜生来逼你,我真的……”   他后边深情款款的话赵时飞一个字儿没听,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唐施恩这个名字上。   脑袋里的那团乱麻好像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头,他突然出声打断林风的喋喋不休:“你刚说,唐施恩跑了?”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了好半天。林风完全没料到他一腔发自肺腑的告白竟然进了赵时飞耳朵,他傻了,嘴巴像吞进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沉默半天,他“嗯嗯”两声算是回答。   本来,他如意算盘打得很好,田禾是个孝顺的人,只要有唐施恩在手,她一定听他的,即便不答应跟他和好,也要逼她离开赵时飞。哪知他低估了田禾对赵时飞的感情,也低估了唐施恩,没想到这种废品竟然会有朋友,据手下说,他是被人救走的。   “什么时候?”   赵时飞继续问。   林风心不在焉回答:“前天。”   “他逃到哪儿了?”   赵时飞紧追不放,林风火了:“赵时飞,你有完没完?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审问我?”   赵时飞看了眼田禾恬静的睡颜,压低了声音,威力却不减半分:“林风,你听好了,田禾母亲失踪了。现在你又说唐施恩跑了,我不得不怀疑跟他有关。如果你还有点人性,还有半分良心,爽快告诉我知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说什么?韩阿姨失踪了?!”   “对。回答我,你知不知道唐施恩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是被人救走的,你确定……”   赵时飞深深皱起了眉头,无声叹口气,懒得听他讲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喂——”   眼瞅电话被挂断,林风失望丢了手机,颓然倒在床上。   片刻,他又拿起手机,打给了自个儿父亲。   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林健的声音一听就是从睡梦中惊醒。   “大半夜打什么电话?什么事不能明天回家说?”   林风仿佛没听出明显带有责备的语气,开门见山问:“爸,我问你,韩阿姨失踪是不是你让人干的?是不是唐施恩?”   对方愣了愣,“说梦话呢你,哪个韩阿姨?”   “韩书语!”林风一拳砸下去,软软的床身陷下一个坑,“爸,你老实告诉我,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告诉你,田禾就剩一个妈了!”   林健沉默好久,说:“这件事,与我无关。”   父亲的承诺很认真,林风信了,心里松了口气。可随即一想,又有什么用呢?田禾现在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一想到这里,心情顿时又变得无比糟糕。第二天,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他正在开会,秘书急匆匆进来把他请出去,告诉他,林健在单位被警察带走了   林风脑袋“嗡”一下一片空白,他只想到,当年的事情到底被捅出来了。   他先回了家,安抚惊慌失措的母亲,把她托给家中阿姨好生照料后,又急急忙忙跑去公安局。   *   韩书语仍然没有消息,赵时飞派了很多人出去找,他不放心田禾一个人,索性公司也不去了,在家陪她,把电脑抱到卧室办公。   田禾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捏住手机,时不时看一眼,生怕错漏了任一条有效信息。早上一睁眼,她就在各大社交平台公布了母亲失踪的信息。   她连早饭都没吃,赵时飞心疼,熬了粥,硬是逼着她喝了小半碗。   手机铃声响起时田禾猛坐直了,睁大眼睛盯着手里的手机,却发现,屏幕根本没有亮。   赵时飞扬扬手机,“是我的。”   田禾满怀期待看着他接电话,等手机一离开他耳边,她立刻跳起来扑到他身边,仰着头看着他,乌亮的眸子睁得圆圆。   赵时飞又是一阵心疼,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回答她,揉揉她脑袋,小声说:“林健被抓了,凶手招人,是林健雇他杀邓泽航的。”   “噢。”田禾木呆呆点点头,转过身,坐回床上,继续看手机。   赵时飞心里堵得难受,根本不敢看她,手机屏又亮了,一看是舒雨晴,他当即挂断。    ☆、第42章   韩书语失踪的第三天,赵时飞也要崩溃了。一连三天没去公司,天天在家守着田禾,吃饭睡觉上厕所全程陪同,寸步不离。田禾已经忍到极限了,现在的她像一条上紧了的发条,稍不留神就会断掉。   一天下来,她又是几乎什么也没吃,在赵时飞逼迫下,勉强喝了半碗粥。   天快黑的时候,赵时飞接到了老闻打来的电话。   他看了田禾一眼,她闭目躺在床上,一点儿反应也没。   最开始的时候,田禾一听到电话响就激动得跳起来,仿佛只要电话一接通,就能立刻听到母亲的声音。然而,现实令她一次次失望。   赵时飞有点心疼,掐掐眉心,踱至房门口,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是闻叔打来的,他一反常态,沉默好久才说话。   赵时飞脑袋“嗡”一下烧着了。头顶上悬了三天的刀,此刻终于绳断刀落,劈得他鲜血直流。   他抵着门框站了很久,最后,非常艰难积聚起一点儿力气,慢慢踱回了卧室,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   田禾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极像胎儿盘居于母腹的姿势,仿佛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姿势,可以避灾躲劫。   赵时飞动作很轻,连呼吸都刻意压制着,每呼吸一下,心脏就跟着痛一下。   他默默看了会儿,挨着床沿坐下,悄悄伸出手掌,罩在田禾脸上。掌心恰罩着她眼睛,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痛暂时获得缓解。   田禾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须臾,赵时飞手背一热,田禾挪开了他手掌,苍白的唇微启,试了两下才发出声:“有消息了?”声音非常虚弱。   赵时飞轻轻“嗯”了声。   田禾愣了一秒,猛坐起来,白如纸的脸颊泛起一点点喜悦的红潮,眼里闪着光,“快带我去!”   这是三天以来,田禾最有生机的模样,然而……赵时飞不敢往下想。压下心头酸涩,他扶着她肩膀,轻劝:“先吃点东西,好么?”   出乎意料,田禾乖乖点头。她迅速下床,拉开衣柜。   她穿戴整齐走到餐厅,发现赵时飞并不在餐桌边。转身,觅到他在阳台打电话。他隔着玻璃门朝她打了个手势,她会意,拉开椅子坐下。   赵时飞其实没有跟人通电话,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避开田禾。因为害怕她问,我妈妈在哪儿被找到的,是否一切安好。   胳膊举在半空半天,微微发酸,其实更酸的是眼睛。   隔着玻璃门,他目光近乎贪婪地捕捉田禾的一举一动。许是受益于良好的家教,她吃相特别斯文优雅,不发出一丁点粗鲁的声响。阳光从正对餐桌的窗子射来,在她青丝间跃动。整个场景仿若一幅色泽明媚的油画,那样暖人心脾。赵时飞忽然想起那天田禾问起结婚的事,他这才恍然发觉,他内心里也非常憧憬那一天,可是……   出门时田禾嘴角挂着笑,脸上郁积多日的阴霾终于退散。   上车后,田禾问:“在哪里找到妈妈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赵时飞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如何回答,他暂时选择了沉默。   田禾奇怪地看着他,他眼皮使劲耷拉着,好像很害怕与她对视。她一把抓住他胳膊,浑身发抖:“我妈出事了?是不是?”说完,硕大的泪珠先行滚出了眼眶。   赵时飞心如刀割,反手把她抱进怀里,不停说:“还有我,还有我……”   韩书语的尸体是被公墓的一名工作人员发现的,他今早为树木喷药水时踩空了从小坡滚了下去,意外发现坡底铺着一堆枯枝败叶。他觉着蹊跷,最近没有大风,哪儿来这么多枝枝叶叶?随手抽起一截树枝,从断口看,像是被刀斧砍断的。紧接着,他又发现,这块儿的土很湿,明显是新土。他起了疑心,把乱糟糟的树枝拨开,看到了一只女人的鞋子。   他吓了一大跳,连爬带滚离开。没多久,叫了几个人一起下到坡底,掀开枝叶,挖开湿泥,发现下面掩埋着一具尸体。   *   田禾赶到时,穿警服的和穿白大褂的乌压压围成一个圈。她顿时呼吸不畅,手脚冰冷,双腿僵直,朝前迈了一步差点摔倒。   “小心。”赵时飞紧张扶住她。   闻叔原本站在警察队伍里,看到他们就快步走了过来,瞧见田禾脸色,他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好孩子,去看看你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对又拍拍赵时飞肩膀。   作为一个男人,赵时飞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是此刻,他真害怕田禾承受不住。   田禾步子迈得很虚,每走一步都想摔倒。这个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都是无济于事,赵时飞一路紧紧揽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了。   那是一个非常残忍的场面,田禾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一向优雅得体的母亲狼狈躺在冰冷的地上,脸上衣服上,粘了许多血迹和干泥,衣服还裂了几道口子。第一眼是悲痛,紧接着,愤怒盖过了悲痛:她的母亲,怎么能如此狼狈?!她断然挣开了赵时飞,快步上前,想扒掉母亲脸上的泥巴。   赵时飞眼明手快拦住她,这是重要证据,她一时冲动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极有可能再也找不出真凶了。   他的阻拦没有惹来意料中田禾的激烈反应,相反,她很镇定,很理智。   她蹲下,握了握韩书语的手,轻轻喊了声:“妈妈。”   赵时飞在一旁小心看着,紧张得不行。还好,她只是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没有其他动作。   风起,枯叶飘落,有一片不偏不倚恰落到了韩书语脸上。田禾抬手,轻轻拿掉。   “妈妈。”她又喊了声。   当然没有人应,只有树叶“沙沙”。   *   接下来的日子,田禾出奇的安静,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歇斯底里,仿佛母亲意外亡故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换作旁人,或许会夸赞她一句坚强,可看在赵时飞眼里,只有痛心。她异乎寻常的平静其实是深深的绝望,宣泄痛苦的方式多种,哭是最廉价的一种,她却选择了最最自我折磨的方式。   然而,无论怎样,她没有寻死觅活,赵时飞或多或少感到稍稍放心,总算不用担心她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伤到自己。   可是,两天后,他陷入另一种担忧。田禾不光是不哭不闹,连话也不说了。   “晚上给你做大闸蟹,把夏暖也叫来,忘了跟你讲,她最近跟桑建川有点不明不白,要不要把桑建川也叫来,你好好审审他们?”   赵时飞把一只绳子捆着的模样丑陋的大闸蟹举到她面前,故意放她手掌上。往常他这么使坏,她早跳起来将他暴打一顿。现在,她木木呆呆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移开手掌,没有点头或摇头,也没有张口说“好”或是“不好”。   心里一沉,赵时飞勉力挤出一点苦涩的笑:“那就不叫他们了,他们碰一块准又磨牙,太吵。”   他要做饭了,不放心她一人独自在卧室,就把她抱到客厅沙发。厨房是开放式的,一转眼就能看到她。   不说话也无所谓,只要,她安安生生待在他面前。   明知田禾这两天几乎不吃不喝,赵时飞仍烧了好多菜,都是她爱吃的。   不吃饭,连拒绝的力气都没,田禾试了几次都推不开强行塞到自己手中的筷子勺子,她现在简直手无举箸之力了。   赵时飞剥了蟹肉放她碗里,她动了两下筷子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吃好了。”她站起来就要回卧室。   赵时飞“啪”把筷子撂桌上,原本想忍的,可一看见她面无表情的小脸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够了,田禾,你到底想怎样?”他蛮力握住她手腕,把她按到身侧的椅子上,“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做给谁看?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他宁可她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哪怕把所有过错全推到他头上使劲折磨他都行,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忍着憋着,活似一具行尸走肉。   田禾抬抬胳膊,没甩开他,沉默片刻,小声说:“我没想折磨谁。”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也是淡淡的,平素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神采也没有,仿佛被无形的黑洞吸走了,看不出悲喜。小脸瘦得只剩骨头,下巴尖得吓人。   赵时飞足足沉默了两分钟,喉咙仿佛扎进了玻璃渣,疼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他伸手扶上她单薄的肩膀,想抱她,却被她猛一下推开。   “为什么?!”她大叫了一声,好多天了,她从来没这么激动过,连赵时飞都愣了一愣。   “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要杀害妈妈?!”她双肩剧烈颤抖,激动地站起来,“我要找他们算账,我要杀了他们!”   在她冲出餐厅之前,赵时飞迅敏将她拦下。任她百般挣扎、拳打脚踢,都岿然不动。   “妈妈!妈妈!”渐渐力竭,她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   赵时飞轻轻拍着她后背,任由她哭。    ☆、第43章   田禾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天24小时,恨不能分分钟黏在赵时飞身上。只要早上睁眼看不到他,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坐卧不安。   赵时飞起初很享受这种被人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那种他是她全世界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可是天数多了,不可避免地演化成一种甜蜜的负担。比如说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桑建川会突然神色尴尬地推开会议室门,小心翼翼将私人电话递给他。能让尽职尽责的桑助理失态拎不清场合的,不用猜就能想到是谁。有点头疼。   拿着手机来到走廊一端,语气尽可能温柔,“我在开会,亲爱的,有什么等我回家再说好么?”事实上,一听到她的哭声,他就明白自个儿多半要妥协。   远远的,桑建川看到BOSS收了手机,不停揉着太阳穴,表情甚是无奈。   半个小时后,赵时飞刚换好拖鞋踏上楼梯,楼上便响起笃笃脚步声。   田禾赤着脚跑下楼,不偏不倚,正正扑在他怀里,胳膊使劲儿勾着他脖子,那样紧,仿佛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和父母一样。   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赵时飞和舒雨晴手拉着手走了,她在身后死命哭喊他都不为所动,只是转过身冷冷瞥她一眼,没有停止前行的步伐。   她骇然惊醒,一身冷汗,偏偏旁边的枕头是空的。她万般不安,抓起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拨号……   等看到他,她发自本能第一反应就是哭。   赵时飞的回应是比她更用力的拥抱,一个刚硬、一个柔软,两具年轻的躯体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片刻,赵时飞察觉到了她身体异样。明明她的棉布睡裙很厚,然而却能清晰察觉她柔软的身躯很烫。探一探额头,果然,她在发烧。   没有分秒迟缓,立刻抱她回卧室。   田禾起先并未感到不舒服,还说不用叫医生,家里还有退烧药,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赵时飞哪里肯听她的,毫不犹豫拿起电话联系医生。   结果证明,他是明智的。没多大功夫,田禾浑身烫得像火炉,双腿疼痛酸涩,快难受死了。恰好,医生及时赶来了。   打了一针,吃了药,她就睡了。这一觉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赵时飞在卧室里走来走去,不停讲电话,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他在跟人说母亲怎么样了,她一惊,想坐起来认真听,可是药物和病魔的斗争太过惨烈,她筋疲力尽,一点儿力气也没,只好安安静静躺着,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   她睡了一整天,直到日迫西山才晕晕乎乎掀开眼睑。身上汗涔涔的,但身上那股灼痛感已经消散了,浑身一轻。   “谢天谢地,总算退烧了。”赵时飞看过体温计,松了口气,问她,“饿不饿?我煲了汤,喝一点?”   他站在床头,高大挺拔的身躯宛如一尊塑像。   他关怀的目光撒到身上,即使没什么胃口,田禾仍点了点头,“好”。   鸡汤味道鲜美,味蕾受到刺激,胃口大开,她一滴不剩喝完了,连几片鸡丝也没有放过。   等她喝完,赵时飞收走汤碗随手扔在桌上,仍保持笔直站立的姿势,纹丝不动。   田禾挪了挪身体,坐到床边,环住他劲痩的腰,他穿着苎麻衬衫,微凉的触感瞬间令脸颊倍感舒服。   赵时飞一手斜插在裤袋,一手在她发丝和后颈间摩挲,。   良久,他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仿佛午夜的呓语:“不用打腹稿了,照直说吧。”   话音刚落,后颈的手掌就静止不动了。停了好久,直到脖子都被捂出汗了,他才移开手。   他挨着她坐下,双手扶着她肩头,臂上肌肉绷得紧紧,明显,他在紧张。她不催,慢慢等。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我把阿姨送去殡仪馆了。”   田禾瘦小的身躯剧烈晃了晃,她体温迅速冷却,手脚一片冰凉。   赵时飞握住她的手,不停揉搓,不停地吻她手背。   明明泪花已经在眼眶打转,然而倔强的田禾就是不肯哭,直到韩书语葬礼也没有哭。   葬礼出席者不多,皆是父母生前故旧。   田禾一张脸仿佛被冻住了,不会说也不会笑。   田雅楠和林风的到给这场冷清的仪式带来了不大不小一场风波。几乎是看到他们的一瞬间,田禾五脏六腑就股得满满,若不是赵时飞在边儿上拉着,只怕她的巴掌早就朝两人招呼上去了。   “我只是来看看二婶,不是来挑事的。”田雅楠举举手里的花,扫了眼脸色铁青的田禾,快速将目光转向赵时飞,“可以么?”   赵时飞捏着田禾手腕把她拉到身后,朝田雅楠略一颔首,“请吧。”   田禾含恨看着田雅楠一步一步趋向墓碑的身影,几次想冲上前把她拉回来,她觉得她出现在母亲面前简直是一种侮辱。   田雅楠对着石碑上韩书语的照片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林风。擦肩而过时,她顿足,动动嘴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田禾,可以单独聊几句么?”怕她拒绝,又说,“放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赵时飞见田禾没有拒绝,便不动声色走远了些,恰与献完花往回走的林风迎头撞上。   两人之间自然没什么好聊的,赵时飞也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但出人意料的,林风却主动开口:“如果你能说动田禾放我父亲一马,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赵时飞盯着他看了半晌,眸子暗沉得吓人。看来,他真的想错了,还以为林风来此是良心发现,原来不过如此。   “哼”,一声冷笑,他讥讽道,“我想要的东西多了,只怕你没能力给。”   林风不甘示弱:“不兜圈子,我知道你在打东郊那块地的主意,别的不说,这个我可以帮你。”   “相比那块地,我对另一样东西更感兴趣。”赵时飞掀掀薄唇,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轻描淡写道,“你们盗毁那座寺庙的证据。”   林风骤然色变。   另一端,田雅楠倾身,附在田禾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说完立即优雅地站直。   田禾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看着她,缓了缓才张口:“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嘴角动了动,自嘲一笑,“你可以当我良心发现,毕竟二叔二婶待我不错。不过田禾你不用窃喜,我不会帮你的,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说完,掏出包包里的墨镜戴上,款款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田禾绷紧了脸,一言不发。   不知道田雅楠是不是真的良心发现,反正警方根据她提供的线索,真的抓到了唐施恩。他躲在郊区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警察到的时候他正拿着针管给自己注射毒*品,正high到极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就擒。不知道他在这里藏身多久,总之弄得狼狈不堪,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他几乎快神智失常了,没被问几个问题就招认了,是他杀害了韩书语。   田仲礼将他从林风那儿弄出来,许诺他一笔巨款,条件是让他把韩书语骗出来,撬开她的嘴,问出盘子的下落。田仲礼布下人手观察了几天,趁着田禾和赵时飞均不在家,让唐施恩装扮成邮差前去田家邮箱塞了封信,信上写着想知道你丈夫死亡真相就到XX地。怕韩书语注意不到,还刻意露出信封一角。   韩书语果然上钩,可惜田仲礼还是错估了唐施恩的智商,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被认了出来。韩书语一见他就跟见了仇人似的,情绪激动,大嚷着要报警,要他澄清谣言,还她名誉。他失了理智,动了杀机……   *   赵时飞一字一句向田禾转述,她反应很平静。经过这么多,她早不需要靠大哭大闹来宣泄了。   听完,她什么也没问,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赵时飞没有多言,很多时候,知悉真相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公正的结果。于是他做好打算,在这个结果打来之前,不再对她提及任一细节。   安葬好母亲之后,田禾的生活渐渐恢复正常,至少表面看正常。赵时飞依旧每天忙忙碌碌,有时候一整天见不着人,只在半夜醒来,看见书房亮着灯。   有个周末,他外出办事,田禾闲着没事做,进书房随便翻翻书看,闭着眼随便抽出一本书,是苏轼文集。   阳光正好,书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涩香,空气里充斥着闲散气息。看累了,她揉揉眼,眺望窗外,视线无意地落在亭子上。   亭子仍是初建时的模样,五角翘起宛如鸟翼,小巧又不是气势。可惜,设计和建造它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触景生情,不免感伤。   她收回视线,继续看书。忽然抬头,对着亭子望了半天,然后猛地冲下楼……   *   闻叔接到田禾来电时,赵时飞刚在对面落座。本欲说是田禾,但田禾脱口而出的话令他感到惊愕,原本想说的话也未能脱口。   “闻叔叔,赵时飞骗我!他骗我!”   电话里,田禾几近绝望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 新年好 这个冬天总算过去了 趁还有仅剩的几天假期 大家多陪陪家人说说话 ☆、第44章   白果树枝上挂着两只铁笼子,两只画眉头对头扑扇翅膀叽叽喳喳,彼此传递着今日头条。   田禾趴在窗台看得津津有味,许是太无聊了,看鸟儿都能看出相声小品的乐趣来。   房门忽然开了,身着宽大家居服的中年妇人一阵风似的飘进来。田禾揉揉发酸的脖子,摁着窗台站起来。   “阿姨……”   “哎呀呀,窗户怎么开着,孕妇不能着凉。”田禾刚张嘴就被堵了回去,穿着宽大家居服的常姨冲到窗前“啪”拉上窗,又开始了她每日必要说的话:“我怀我们家阿迪那会儿,他爸爸镇日忙着工作,我啊糊里糊涂的,冲了风,后来就落下了头痛病,你们年轻人就是倔,等落下病根,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这番话的陈阿姨与平素她判若两人,此刻的她与常人无异,很难让人联想到往常那个神志不清、前言不搭后语的中年妇人。田禾一时间摸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没容她理清楚,腹中一阵翻江倒海驱使她跑进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是的,她怀孕了。两个月了。   不分白天黑夜的孕吐让她身心俱疲,然而相较于一个月前的惊天发现,孕吐带给她的折磨简直不值一提。   两个月前,她无意间发现了赵时飞的秘密,其实也是父亲留下的终极秘密。   那天田禾在书房闲坐,随意取下一本书,也没看是什么书,随手翻开了一页,恰翻到《前赤壁赋》,视线所落之处,恰恰是那句“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这句下边还被人用笔划了很重的波浪线。田禾一顿。   瞬间的宝贵在于,即使只有短暂的零点几秒,也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迅速激活僵死的脑细胞。这一次,这个“瞬间”降临在田禾身上,仿佛身处绝境豁然觅到了生机。   她扔了书,跑到窗边,望着窗外双肩颤抖。答案呼之欲出,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望月亭刚建好那一年的中秋节,阖家上月,父亲同她讲起,《陶庵梦忆》里有一段趣闻,说明季有掉书袋缙绅将月称为“少焉”。   少焉,少焉……   那么,父亲留下的“少焉”,其实就是“月”!   书“咣当”落地,田禾夺门而出。   人生绝少有那样的时候,历尽千难觅到的真相,却将你推向另一个深渊。   “我早就该猜到,爸爸留下的谜底是望月亭。”   田禾坐在亭子台阶上,亭中方桌下掀起几块青砖,露出一个洞。洞底有清晰的印记,显然洞中放置过什么东西,且时日不短。   “他把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的东西安藏在家里,我却跟个傻子似的到处瞎撞墙,撞得头破血流,没想到……没想到就在这里,就在我家的院子里,我的窗前,我甚至天天对着它,却不知道它就在这里!”她顿了顿,抹了下眼睛,再张口声音有点哑,“我更没想到,他骗我,骗了那么久,原来他跟齐云一样,都是冲着我们家的盘子来的,我竟然……他骗我,他骗我……”   闻叔毕竟阅世已久,稍一想就明白了个大概。发自本能,他不愿意相信。可是做出判断的人是田禾,由不得他不相信,虽然情理上很难相信。从警二十多年,经手的许多案件都表明,凶手往往是不像凶手的那个。看着伤心欲绝的田禾,他不知如何安慰。这些天,她承受得太多太多了。   这一次,田禾掉进了万丈深渊,没有人能解救她,唯一能够解救她的人正是残忍推她下去的凶手。   有时候悲痛非但不会麻痹神经,反而会令大脑异常清醒。一如此刻,田禾从未有过的清醒,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与赵时飞相识以来的种种,悲哀地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   起初还以为设局的是齐云,赵时飞只是她手里的棋,那时他羽翼未丰,不得不配合。现在看来完全想错了,明里是齐云安排了保姆到她家作眼线,暗中将母亲的画偷出去,伪造成季云深老先生的画作拿到市场上卖。可实际上,赵时飞应也没少出力。不然,他明明早知道,为什么不说,也没有制止?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赵时飞就和齐云抱持同一个目的。接近田禾,取得她信任,利用她,拿到那只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盘子。   如果说齐云狠,赵时飞比她更狠。这些年,田禾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即使他对她有那么点点情分,跟价值连城的宝物相必,情分值多少?这之前她还庆幸自己的感情虽来之不易,却比金子还珍贵比水晶还纯粹,到头来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即使道理全部想清楚,田禾仍不愿相信,那个陪她渡过难关的人真的是在欺骗自己,利用自己。她抬手背用力抿掉眼泪,拿手机想要打电话给他,欲按拨号键时却猛然收住。   “你以为赵时飞真的爱你么?呵,别做梦了。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想要……”   舒雨晴的话未能说完,因为她在电话那头听到了赵时飞的声音,立马挂断了。那一幕并不遥远,也就是发生在几天前,电话挂断之后,田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忽然出现在房间的赵时飞,对方也是一脸淡然,问她跟谁讲电话。从表情到语气,都再正常不过。于是,田禾默默地,自动清理掉心头所有疑窦,将舒雨晴的话默认为不怀好意,挑拨离间。   事后方惊觉,恶人不会揣好意,但不一定不说真话。舒雨晴要说的,其实正是真话。   *   “坐月子千万不能招风的,我怀阿迪的时候……”常姨搬了凳子坐在窗下,继续重复了好几百遍的回忆。   那些词田禾都能背下来了,不过并不烦,仍装作很有耐心的样子听着,即使心思早飘向了天外。她打心底可怜常姨。闻叔和常姨丢过一个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后来常姨就精神失常了。   说到孩子,田禾苦笑了下,摸摸还不是太显的肚子,恍惚觉得像是做梦。可这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她怀孕了。   如果在那天之前得知怀孕,她一定欣喜若狂。可天就是不遂人愿,偏偏在她窥悉一切之后才知晓这一噩耗。对的,是噩耗,别人怀孕是天大的喜事,轮到她身上,只能是噩耗了。   那天她情绪异常激动,不管不顾只想找赵时飞当面对质。闻叔看她失去理智,怕出什么乱子,就拦住她不让她找赵时飞,把她带回了家,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常姨那天也反常,没有犯疯病,精神状态挺好,很安静,还主动给田禾倒水。对着这个与母亲年纪相仿的妇人,田禾渐渐平静下来。喝了口热水,突然一阵恶心,冲进卫生间一阵狂吐。   去医院一检查,被告知怀孕了。   仿佛一记闷雷,劈得田禾神经都麻木了。那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空空荡荡,犹如创世之初,天地一派混沌。   短暂的痛苦和纠结之后,她忍痛下了决心,要把孩子打掉。只有失去这个孩子,她和赵时飞之间日后才不会有痛苦的纠缠。   可是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第一胎强行打掉的话,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怀孕了。   这一连串变数,田禾完全招架不住。   闻叔把失魂落魄的她从医院带回家,没提孩子的事,只是说:“先把身体调理好,身体养好了,脑袋才好使,才能更好地考虑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的慈和,田禾依稀从他脸上寻到了似曾相识的父亲的痕迹,突然间感到莫名的心安。   于是就在闻叔家里住下了。   这里虽是老式小区,外观破败,但胜在幽静。跟田家别墅自是不可比拟,不过眼下这种境况,能有一处安静的容身之所,已属难得。   闻叔不常在家,常姨平时就托给邻居照看。田禾来了,也就省了叨扰邻居。   常姨多数时间很安静,只间或想起孩子,就会在屋子里不停地跑着呼唤着阿迪。   “阿迪是谁?”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田禾问她。   常姨突然在她面前停下,一脸认真,“你没见过我们家阿迪?他可是我们这里最漂亮最聪明的男孩子……”   乍听,田禾有点懵。听她絮叨半天,方才明了,阿迪大约是丢了,常姨十有八九正是为此精神受创,心里愈发同情她。   过了几天,闻叔突然回来,说要送她们去疗养院。   “我工作忙,平日里你阿姨一个人在家,我都托给邻居照顾,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前些天联系了家疗养院,想把你阿姨送过去,有专业人员照顾,我也放心。你就当过去散散心,捎带陪陪你阿姨?”   田禾当然不会拒绝。   收拾行李时,有电话打进来,一看,是夏暖。她没有接。   这么些天,对她嘘寒问暖的人除了闻叔就只有夏暖。赵时飞没有联系过她,仿佛她就该这样从他面前消失。   田禾摸摸小腹,心里直冒寒意,他竟真绝情到连一句“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都吝惜给她?   他态度已然如此明确,她还期待什么呢?   真正让她痛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打掉孩子的,是一封匿名发来的邮件。   晚上刚住进疗养院就收到了这封邮件,打开来是一张照片,十分刺眼的一张照片:舒雨晴挽着赵时飞的胳膊,笑容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o o 五个月没敢来了= = 上次登录我还是个学生 现在 脑残志坚的北漂一枚 这五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各种狗血各种心酸 不一一说了 只说一句抱歉 还有 我没放弃 从来从来没放弃!!(づ ̄ 3 ̄)づ ☆、第四十五章   田禾其实早该有所警觉,在第一次发现赵时飞和舒雨晴还有联系时就该问清楚。只是那段时间接二连三出了太多事,一件比一件压的她喘不过气。更重要的,她本能地选择相信他,相信他会同她一样忠于这份感情。事到如今,方知,她真是蠢得彻底。她只是一枚棋子,充其量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那么,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要不得了,理智这样告诉她。可是想起医生的话,她又有点动摇。   许是出于女人的天性,常姨尽管多数时间精神紊乱,但看田禾整日整日孕吐,就问她,“你怀孕了?”   田禾诧异,更让她惊讶的,在看到她点头之后,常姨就把她当成了易碎物品来悉心照料,凉水不让碰,窗户不让开,走个道也非要搀着扶着。田禾从来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金贵。这样一来,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单独找医生。   “阿姨,阿迪呢?”   常姨滔滔不绝的回忆冷不丁被打断,不禁错愕,情绪突然异常激动起来,不住跳脚:“对啊,阿迪,我的阿迪哪儿去了,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猛然推开门跑出去了。   田禾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等她挎上包来开门,却看到闻叔扶着常姨回来了。   “闻叔?”田禾展眉,“你来的真巧,我正要出门找阿姨呢!”   再回到房间,常姨神智稍稍有些恢复,不跳不叫了。   田禾倒了杯水给闻叔,“阿姨方才还好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起来口里叫着‘阿迪’跑出去了。”   闻叔眼瞧老妻安静下来,也宽下心,耐心给田禾解释:“唉,这是她多年的心病了,她就是为这个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手指戳戳脑袋。   田禾点头,表示明了。   闻叔喝口水,同她说起了阿迪。   这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故事,它发生在一天之内,却几乎搭进了一个母亲的一生。如果有未卜先知的功力,闻叔断然不会在那天带着儿子外出访友。   那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带着儿子去探望一位患病的老友。返家的路上,碰到小偷抢钱宝,职责所在,他第一时间冲上前抓小偷。   最后,小偷抓到了,可是儿子丢了。市里前前后后派出过许多警力寻找,都没有找到。   田禾一时无言。不知该感慨闻叔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不合格,还是该感慨他作为一个警察太敬业。人生的悲剧,往往就是这样,行好事却无好报。   闻叔坐了片刻就走了,走之前告诉田禾一个消息,姬信姬师傅找到了当年那个叫陆朝华的学生。   “当年你父亲没有和你们一起出国正是因为这个陆朝华,他被人绑架了,绑架他的人你认识,田仲礼。”   田禾倚着门框,努力好久才压制住内心的波涛涌汹。她有预感,就要水落石出了。   之后的日子,田禾没有再想要不要打掉孩子。听了闻叔常姨的故事,不止一次反问自己,假如这个孩子真的是上苍给她的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如果亲手掐断这唯一的一次希望,日后会不会后悔?   过了大半个月,闻叔突然打来电话,叮嘱田禾最近不要到外面乱跑,尤其要看好常姨。   田禾一紧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闻叔语气一沉:“电话里不方便说,总之你切记,注意安全,千万不要离开疗养院。”   田禾很听话,哪里都没有去。经历这么多事,她胆子越来越小了。   一天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一周过去了,也没有发生什么。   第十天的时候,无聊上网,看到一条微博,说昨夜警方突击搜查停靠在江湾的一艘船,当场截获一起非法交易文物案件。   田禾一诧,点开视频,视频质量不好,只看见摇摇晃晃的灯光里,船艇的一角,以及飘忽的人影。   她连着看了两遍,给给闻叔打电话,不料他却关机。   一整天,除了那条微博公布的一小段视频,媒体对这件事没有更深入的报道。头条热搜尽然被明星丑闻占据,这件事并未引来太多关注。   田禾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难捱的几天,简直度日如年。   第七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很早就从窗缝挤了进来。田禾也早早就起了,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把耳钉弄掉了一只。那是去年生日母亲送的,她宝贝得很,立马蹲下来仔细寻找。   门突然被人粗鲁撞开来,她心下一惊,抬头一看,竟是赵时飞。   将近两个月没见,田禾都快忘记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甚至有点想不起他的模样,隐隐不太能确认眼前的人是否是他。下意识揉了揉睡意还未完全褪去的眼眶,再瞧,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他看起来略显狼狈,下巴趴着一层胡渣,晨光中格外醒目。身上的西服也皱巴巴的,与以往风度翩翩的形象格格不入。   得益于赵家的家教,他从来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反常。但是田禾没心思细究,她不想见他。尤其是,在她穿着宽大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时候。   蹲了一会儿腿脚有点麻,她按着膝盖想站起来,问他来这里干什么。还没等她站起来,门口长手长脚的人突然疾步走来,一把将她抱住。   田禾眼睛“唰”就红了,死命推他,咬牙切齿:“放、手!”   她越推,他抱得越紧。   “田禾!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突然间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田禾一怔。不过也只是眨眼的功夫,重又推他:“我叫你放手!没听到吗?!”   话音落下,他放开了她。   “对不起,田禾。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那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要说,我爱你是真的。,从来没有骗过你,更没有利用过你。”   “呵,事到如今,你还当我是白痴么?”田禾哽咽道。   赵时飞面上掩不住的憔悴,眼里是通红的血丝。   “我明白,田禾,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认认真真回忆一下,钥匙在你手里,就算我拿到藏盘子的匣子,也没办法打开呀!”   田禾稍一愣神,眯下眼,“你怎么知道钥匙在我这儿?”   听她这么问,赵时飞脸上表情猛地一松,赶忙解释:“姬师傅告诉我的。”   她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赵时飞趁热打铁,“你不相信我的话,姬师傅你总该信吧,要不我给他打电话?”   田禾沉吟片刻,合上眼,摇摇头,“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说着,像是累了,拉过一张椅子,靠着椅背有气无力地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赵时飞如蒙特赦,心里猛一松快,急切切说:“我慢慢告诉你,我保证,字字属实。”   舒雨晴一直惦记着赵时飞,即使他和田禾名正言顺走到一起,即使他和齐云公然决裂。如今的赵时飞正是她喜欢也正是她需要的,她早预谋要和齐云撕破脸,只是欠把火。而赵时飞恰是那把火。   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到拿什么来说动他。利益,只有利益。她从不相信什么情比金坚,不论多么动听的山盟海誓,大祸临头永远都是飞鸟各投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圣人也无法避免,赵时飞当然不是圣人。   舒家老爷子玩古董玩了一辈子,几乎能准确无误说出国内值钱的宝贝都流落谁家。因此,对田家的宝物,舒雨晴比田禾了解的多得多。她用来和赵时飞交易的,正是那个让齐云朝思暮想许多年的盘子。   “田禾都找不到,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找到?再者,你拿田禾的东西跟我交易,不觉得很可笑么?”   舒雨晴好不容易约到赵时飞,已经做好被他一口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只是将她一番奚落,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我相信线索一定在田禾身上,田仲义一死,能找到那玩意的只有田禾。”她优雅地撩一撩头发,点了一支女士香烟,“那东西再值钱,也得流出去到市面上才值钱,不然就是死的,一文不值。你说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信赵时飞不懂。流往海外的东西,十件里头有六件都要先过一过舒家的手,剩下的则需过一过赵家。古董跟人一样,也是讲究门第的,皇帝用过的跟平民用过的器具岂可等同。如果古董本身的出身不好,还想卖个好价钱,那就要凭着大门大户抬抬身价。舒、赵二家即是这样的大门大户。   赵时飞没有表态。这便是最好的态度了。舒雨晴庆幸自己赌对了,没人跟钱有仇。   赵时飞很快就有了动作,他告诉舒雨晴,那东西找到了。   舒雨晴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快。她没敢耽误,立刻联系美国那边。   很快有了回音,老爷子派了几个嫡系子弟,择日启程。   赵时飞也很高兴,一切都在他谋划之内。这其实是个局,是他和闻叔还有骆玉衡商量好的。他们很早就谋算,如何才能将齐云一伙一网打尽,趁她还没从国内撤资,国内法律还能管辖到她。一旦离境,鞭长莫及。虽然目前赵家内斗厉害,齐云一时半刻回不了美国,但她在国内处境也越来越不妙,保不准哪天就真走了。那到时才是干着急没办法。   他们合计了很久,都没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不得不说,舒雨晴出现得太及时了,简直是雪中送炭。   赵时飞对舒雨晴说,这么大动静,齐云不可能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办?   “好办啊!等老爷子派来的人到了,光明正大把齐云请来,就说刚收了件东西要当场查验,不告诉她是什么东西。她肯定带人过来。”   不得不说,舒雨晴脑子还是很好使的。齐云不明就里前来,定然不知要验看的正是她下了血本都尚未找到的东西。如此,准备必然不会太充分,也不会带太多人。届时,谜底打破,等她知晓真相,即便悔恨、不甘,也无可奈何。   舒雨晴笑得明媚动人,挖苦他:“我怎么发现,跟田禾待久了,你脑袋都不好使了?”   赵时飞皱眉:“我很田禾之间,不用你操心。”   对面的女人仿佛没有听到,身体刻意前倾,唇几乎铁道他唇边,“是么,我很想知道,你准备如何面对她?”   他被问住了。谋划这件事一来,他最怕的就是独面田禾。接二连三这么多事,她现在就是暗夜瀚海上摇曳的一尾小舟,实在禁不起一点点风浪了。   赵时飞很早就察觉田仲义留在书里的线索可能指的是望月亭,只是田禾在身边,他没办法去证实。终于等到田禾回去接韩书语,他前去望月亭,勘探一番,果然发现了那只盘子。   闻叔不让告诉田禾,说越少人知道,危险系数就越低。即使再亲近的人也不能知道。保密法则向来如是。   赵时飞几经挣扎,最终选择隐瞒田禾。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很痛苦,不敢面对田禾的眼睛,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尽管百般掩饰,一次和舒雨晴碰面还是被田禾发现了。之后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以至最后当田禾窥破那个秘密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把他判了死刑。   他迫不及待想向她解释,尤其是在得知她怀孕之后,他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闻叔拦住了他,让他集中全力应对舒雨晴,其余都不要管,他自有安排。   没有人比赵时飞更了解田禾,知道她看着软弱,一旦倔劲上来,谁说话都不好使。但无端的,他就是选择相信闻叔。对于闻叔,赵时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艰难的事情,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解决不了。在骆玉衡那里,这叫做偶像崇拜,闻叔一直是他的偶像。那对赵时飞来说是什么呢?他自己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也许是出于对正义对英雄的崇拜和感佩。   这两个月,他刻意对田禾不闻不问,连一条短信都不发,因为他怕一听到她的声音,这些天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防线就会自动崩塌。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之日,该来的人都来了。舒家来了几位重量级人物,赵家这边,齐云携了赵雷还有赵家三位执掌古董生意多年的掌柜。地点选在江湾一艘游艇上,远离市区,恰可以掩人耳目。但船上人做梦都没想到,闻叔和骆玉衡带了人伏在暗中。就在他们满怀期待等待一睹传闻中的宝物风采时,游艇宴会厅的大灯突然灭掉,继而冲上一队人……   当大灯亮起,大厅重新恢复光亮时,赵时飞长舒一气: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在办公室拿手机刷淘宝 被一个不是我直属领导的领导看见了 说 别玩了 都看见你三次了…… /(ㄒoㄒ)/~~ 可是这位大姐我真的不归你管啊/(ㄒoㄒ)/~~ ☆、第四十六章   雨后,天幕澄洁如蓝练,四围山林耸翠,笼在薄薄的雾霭里,朦朦胧胧,像是一不小心坠入了幻境。   这里的清晨静悄悄,除却微弱的风声,连虫鸣鸟啼都听不到,它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统统躲起来了。   韩书语就静静长眠在这片苍翠中,丈夫在身侧陪伴,亡灵若有知,想必也能弥补一点点平生遗恨。   田禾腹部隆起已经很明显了,尽管行动微有不便,仍坚持要亲手把花束放到墓碑前。   大意不得,赵时飞双臂从她胁下穿过,几乎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扶着她蹲下。等她把花摆好,立刻扶起来,又极尽温柔地把方才随着把她弯腰而卷进后衣领的头发拉出来。   他手指凉凉的,贴在后颈很舒服。   风吹过,田禾看到沾着露水的花叶在风里轻轻摇了摇,花束摆在坚硬的石板上,正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墓碑是坚硬冰冷的,照片上的人却笑得那样温暖,她没忍住哭了……   赵时飞手忙脚乱把田禾弄上车时,她哭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像只被晒爆的大虾,虚虚瘫在座椅上。   看到她这幅样子,赵时飞感到很无奈,他最痛恨这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尤其是对她。于是很想抽根烟。摸到口袋才想起,已经戒烟很久了,也是为了她。   视线落到她腹部,只一眼,胸中块垒一扫而空。   将座椅向后调,侧身,一手揽着她腰身,一手穿过她腿弯,极轻松就把她抱到了腿上。   “田禾,我们结婚吧。”他轻轻说。   田禾很早就问过他结婚的事,那时候他犹豫不决,不是不确定能否与她共度一生——这是他早就确信无疑的。   “那到底为什么?”田禾指腹轻轻压压酸涩的眼眶,她一直很想知道原因,想得心痒。   原因简单也复杂,两句话即能讲完,然而要解决掉并不容易:   “我想等我找到亲生父母之后,以中国人的身份跟你领一张中国的结婚证。我不愿意将来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是国籍身份不明的孩子。”   他是个男人,还是几次与黄泉擦肩而过的成熟男人,考虑问题不可能像小女人一样张口就来什么爱情至上。爱情至上没错固然没错,然而有资格有能力说这话时,它才是有意义的。赵时飞决不可能在解决掉自身麻烦前,就轻易许诺田禾一个不牢固的未来。他想给她的,是一世安稳,风雨无忧。尤其韩书语惨遭毒手之后,他越发紧张田禾,发誓绝不再让她涉险,所有麻烦他都会自己解决掉,她只需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就足够了。   于是他强压着心底的憎恶去应付舒雨晴,每每在深夜躲着田禾做贼一样去书房……   最后,那段时间所有的忍受都有了回报,唯一失去的,是田禾对他百分百的依赖和信任。他们之间有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不啻万丈深渊。   听完,田禾久久无言。她想了许多种可能,却从未想过,那么早的时候他已想了这么长远。心绪万端,不知该为他竭尽所能保护她免受伤害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他不肯让她同他一道渡过难关而伤怀。最好的感情,难道不应是风雨同舟么?   因为要来墓园,赵时飞出门的时候特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等他终于想起看手机,上面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了。一看号码,他也顾不得看田禾脸色是否好转,立刻回拨。   离得近,电话那端的声音又中气十足,田禾自然听出来是闻叔。没听清具体内容,但从他爽朗的笑声判断,准是好事。   果然,一挂掉电话,赵时飞笑得很开心,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逃走的几条漏网之鱼抓到了。”   那晚的捉捕行动,尽管部署周详,但因舒雨晴选择的那片水域位置有点偏,加之夜深,搜捕人员一时不备,船上几个人跳水跑了。这两天,市局抽调精干警力,全力以赴,终于将嫌疑人全部捉拿归案。   “回去吧,闻叔一会儿就到家里。”   事情一结束,赵时飞和闻叔就分别把田禾和常姨接出了疗养院。田禾其实并不太愿意立即回家,但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便妥协了。如果要留下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要好好理一理与孩子父亲的关系了。   她相信他说那些话,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两个月堆积起来的误会和隔阂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这几天他们两个人相处很微妙,双方都努力让彼此亲热起来,可是越刻意反而越别扭。有一层薄薄的纱罩在两人之间,谁都找不到剪刀。   今天是韩书语生日,赵时飞早早就起来帮田禾准备去墓园要带的东西,细心认真的程度,她自叹弗如。于是考虑看过母亲之后,是不是找个能让两人都放松下来的地方,打开心扉,开诚布公谈一谈。没想到闻叔今天恰巧也有事登门。   路上,田禾问赵时飞闻叔来干什么,他笑得很神秘,“回家就知道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田禾看到了闻叔,还有他手里的一个手提箱。手提箱外形酷似旧时装电台的盒子,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古董货,皮质多处脱落,像染了头癣。   田禾盯着箱子看了许久,不仅因为它模样独特,还有闻叔的态度,他戴着手套,两手牢牢托着箱子底,几乎是抱在怀里。如此谨慎,她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进客厅,闻叔就紧张催促赵时飞关门,他自己则极小心极小心把盒子放到梨花木茶几,缓缓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然后,闪到一旁,用眼神暗示田禾来开。   “我?”田禾一脸问号。   “对啊,钥匙在你手上。”赵时飞轻声提醒。   看到闻叔和赵时飞都双目含笑看着自己,方知不是玩笑,于是她看着那个盒子的眼神陡然庄重起来。   那是个赭红色漆木盒子,很旧了,上面布满斑斑点点,给人很厚重的沧桑感。   田禾看了一会儿,突然回身上楼。   从楼上下来时,她手里捏了把小钥匙。   几步的距离,走起来却仿佛千里之遥。   走到茶几前,田禾深吸了口气,颤巍巍把钥匙□□锁里。   盒子里面有一层丝质衬布,裹着里面一个看上去硬邦邦的东西,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开一角,紧张地浑身发抖。   赵时飞双手扣住她颤抖的肩,踢过来一只软凳,把她按下去。握住她的手,动作及其细柔缓慢,解死结一般一点一点掀开丝布。   未等里面的东西全显露出来,田禾已红了眼眶。   就是为了这东西,她家破人亡,遁逃他乡。   盘子是青铜铸的,有两只耳朵,底部有圈足,盘腹刻了密密麻麻的蝇头铭文,经历数千年辗转流离,大半已磨灭难识。   田禾有些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指尖在盘缘点了一下又“倏”地收回,像生怕摸坏了似的。   等到终于将掌心罩在盘腹,触摸那磨灭的铭文和花纹时,她已泪流满面。   背后响起一声轻咳,微微回神,赵时飞递过来一个蓝色绒布信函。   她拆开来看,赵时飞和闻叔悄悄去了一边的小茶厅。   信是田仲义写的,从泛黄的纸张和字迹判断,是在很久之前写下的。他在信中详细述说了这只盘子的身世,以及他们田家历代为保护这只盘子所付出的代价。   田家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家族,祖上是战国时代的齐国田氏。尽管在今天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却是事实。秦灭齐时,他们这一支田氏为了不被秦奴役,躲到了海上的一个孤岛。那是一次空前的大逃亡,很多人不是死在敌军刀下,就是死在冰冷的海水里。成功登岛的人只有十之一二,活着的人为了纪念死去的田家人,舅把倒在船上的亲人遗体聚在一处,付之以火,后将骨灰熔入铜水,铸成了一只青铜盘,并在盘腹刻字,详细记录了这次悲壮的大逃亡。   秦亡后,田家人又回到了齐国故土。以后经历历代兴衰交替,这只青铜盘却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清末,天崩地裂,田家出了一位不肖子,把盘子私下卖给了洋人。其父得知后,大义灭亲,动用家法将其处死,并派出了几位身强力壮的后生,将盘子盗了回来。洋人不甘,向当地县令施压,在一个深夜带领兵丁包围了田家。田老先生把幼子托付给一名忠诚的老仆,让他们带上盘子从暗道逃走。   没得到盘子,洋人大怒,一夜之间杀光了田家几百口。   逃走的田家公子东躲西藏,和老仆一起守卫青铜盘,从不示人。   但当年洋人和县令制造的动静太大,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一样稀世宝物才对田家痛下毒手。怀璧其罪,从那时起至此后的一个多世纪里,打听青铜盘的人从来就没有断绝过。   为了守住祖宗的东西,断绝后世贪念,田家公子在世时从不对子孙谈及盘子。直到谢世前,才从几个儿子中选了一位老实可靠的,将田家的历史以及青铜盘的身世和盘托出,弥留之际再三警诫他好生保护。少年在父亲病榻前跪下,郑重起誓:人在盘在,盘亡人死。父亲这才安心合上眼。   这少年正是田禾的爷爷。   正如承诺的那样,田爷爷竭尽一生看护青铜盘,从没对任何人提过一个字。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觊觎田家宝物的人从来就没有死过心。自从发现大儿子田仲礼的异常后,田爷爷心生不安。终于有一次趁大儿子出国时,把宅心仁厚的二儿子田仲义叫到跟前,异常庄重的,犹如托孤一般,把比身家性命还贵重的青铜盘正式托与他。   田仲义血脉里流淌的是与父亲一样的忠贞血液,他如同父亲当年一样,发誓要用生命守护这只搭进了田家几百口人性命的青铜盘。   田老爷子逝世后,田仲礼探知盘子在弟弟手上,明里暗里,千方百计想从他手里得到。田仲义感到危机重重,就悄悄在院子里修建了一个亭子,把青铜盘锁在盒子里埋于亭下。担心自己遭遇不测,就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他最信赖的姬信师傅。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最亲近的妻女都没有告诉,因为害怕给她们招来麻烦。   这封信是写给田禾的,信的末尾,他说,他希望他最亲爱的永远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希望这封信永不会见天日,那就表明盘子是安全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比起让田禾得知家族历史,他宁可把那段历史一起带入地下,只要她们母女平安。   看后,田禾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为田家悲壮的历史,也为爷爷和父亲的一片苦心,更恨田仲礼的见利忘义和心狠手辣。   “既然钥匙在我手里,那么那晚你给他们看的是什么?”   闻叔走后,赵时飞陪着田禾来到望月亭,再来这里,感慨万千。   “当然是假的。谁都没见过真的长什么样,既如此,那就容易,随便仿一个就行了。反正闻叔早就算好了,根本就没给他们留太多时间,东西还没拿出来,警方就冲上来了。”   “嗯。”田禾点点头。   起风了,有点凉,赵时飞急忙解了外套披她肩上,听到她轻轻说:“我考虑过了,盘子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躺进博物馆才是最安全的。”   “嗯,你说好就好。”赵时飞帮她把外套扣子扣上,一点儿不在乎盘子存放哪里,相较于眼前人,什么都不足为道。   ***   日子恢复了平静,田禾不去上班了,在家安心养胎。每日看书侍弄侍弄花草,闲得有点无聊。   几天前,她听从闻叔的安排,正式向警方报案。   因为有陈朝华出面指正,警方很快就立了案。陈朝华说,五年前田仲礼绑架了他,逼迫老师田仲义拿青铜盘来交换。田仲义坚持要田仲礼先放人,他才肯把青铜盘交出来。   陈朝华获救后,极度的恐慌促使他连夜乘火车回到了家乡所在的小县城。不就就听说老师田仲义去世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田仲礼杀害了老师,但因为恐惧,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指认,甚至连老师的葬礼都没敢参加。这么些年过去,良心没有安稳过一天,直到姬信师傅找到他,才下定决心站出来。   同料想的一样,田仲礼拒不承认。田禾这次很有耐心,她相信,正义尽管有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尾声   冬天的第一场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像是要参加一场盛大的葬礼。   和这第一场雪一道而来的,还有姗姗来迟的正义的判决。   昨天,轰动全国的一桩大案在市人民法院进行审判,田仲礼、林健、唐施恩被依法判处死刑。   田仲礼一开始打算死扛到底的,哪怕有陈朝华和邓泽航的陈词,他仍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尽管情势对他越来越不利,毕竟没有致命证据,检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他怎样,只得继续艰难地取证。关键时刻,林健出卖了他,将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道出,并出示了当年没有毁掉的录音。   这是最致命的一击,田仲礼完全没料到林健竟会做出这种近乎自绝的行为,毕竟,当年亲自动手的是林健本人。他是经验丰富的法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何一刀毙命。   法庭上,林健刚讲完那段真相,田家老太太就昏了过去。田仲礼情绪激动,破口大骂林健混蛋、蠢货,越骂越激动,几次想冲出被告席,最后被强行带离法庭。   宣判完毕,林健很安静,仿佛早就料到了结局。被带离法庭时,他特意望了望听众席的田禾,田禾面无表情,她绝对不会同情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所以,对于失声痛哭的林风的母亲,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怜。那种痛苦,她早尝过了,而且是双倍的。   行刑那天,田禾和赵时飞再次去了墓园,真凶终于伏法,父母总算能安息了。   “齐云身上的罪恶更多,牵扯到的人也更多,需要进一步审理。”随后赶来的闻叔与他们聊起整件案子时说,“这一次,一定要争取彻底斩断她操控的文物犯罪网,她给国家造成了那么大损失,是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离开墓园后,三人去了市内一家挺有名的茶室。外面冰天雪地,燃着炉子的雅间却温暖如春。   赵时飞端杯茶给闻叔,“闻叔,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   “请说。”   田禾捧着碧玉色茶碗暖手,眼睛瞥向赵时飞,发现他竟然有点紧张地在抿唇,她愈发好奇他想问什么。   他清清嗓子,说:“我无意间听说骆玉衡说起,您似乎调查过我?”   田禾又猛地把目光转向闻叔。   闻叔笑着颔首:“不错,是有这回事。”   赵时飞握了握右手,嗓子有点发干,迫不及待抛出下一个问题:“我还听说,您二十多年前丢过一个孩子,我想知道,我、是不是……”   “是。”   雅间登时安静下来,三人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最吃惊的是田禾,她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叫去声。   赵时飞嗓子发紧,突然特别想喝口酒,没有酒,于是他就端起小茶碗,一饮而尽。   闻叔虽然表现淡定,但稍加注意就会发现,他眼里分明有泪。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拆开来,把封口那一面对向赵时飞,不无紧张地说:“这是DNA鉴定书。”   那次去公司找赵时飞,他是有意为之的,特地去了趟洗手间,在梳洗台的小梳子上找到了一根头发……   *   雪终于消融殆尽,天气预报说下周还有一场更大的雪,但人们仿佛丝毫不在意,都纷纷出门,及时享受难得的阳光。毕竟眼前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电梯停在一楼,赵时飞先行甩着长腿走了出来,再转身小心翼翼把田禾搀出来。预产期快到了,田禾浑身都跟肿了一样,不论坐着还是躺着都难受。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她坚持要出来走一走。   “孩子马上就生了,户口什么的,怎么办?”   也许是即将为人母的缘故,田禾也开始考虑这些现实问题。   赵时飞刚一张嘴就被她抢了话,“没关系,反正他有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不是黑户,嘿嘿。”说完忍不住笑了。   赵时飞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晚上想吃什么,芙蓉虾球还是蟹黄包?”   “都想吃!”   “馋猫!”   ……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雪后温柔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 终于到这里了 我真的不想说 但还是要说抱歉 让你们久等了 不好意思又让你们失望了 这个毕业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 我最亲爱的外婆意外离世 家里一连串狗血事件 找工作…… 说这些是想告诉大家 一定一定要珍惜眼前的每一个人 有时候 一眼即是永别 到现在在大街上看到年迈的老太太我都会忍不住哭T_T 言归正传 我发现我真的不擅长写阴谋类的 毕竟脑细胞不发达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写好感情线 我知道我写感情戏很幼稚…… 毕竟这一年发生许多……我也会努力让文笔成熟 刚到帝都 每天挤一个多小时地铁公交上下班 真心累T_T 我稍微适应一下 会马上勤快码字的 这一次一定不会这么拖 会攒个七八万字再发的 不会太久 爱你们 (づ ̄ 3 ̄)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